逆旅是生活在戰艦上居無定所的文明,所以他們將自己定義為流浪者;逆旅一直在對自己的一切過錯進行反思,所以他們將自己定義為懺悔者;逆旅從未想過要放過那隻入侵了故鄉之地的海獸,所以他們將自己定義為複仇者;逆旅從為放棄過故鄉之地探索太空的目標,所以他們將自己定義為遠征者。但是,在流浪者、懺悔者、複仇者、遠征者這四個身份之前,他們首先認為自己是背叛者。因為無論他們在神秘的幫助下科技發展的多麼快,無論他們在文明上是不是已經自成一體,無論他們在高度進化下是不是已經和故鄉之地的兄弟姐妹們變成了不同的物種,無論當年那個為全人類保存一點火種的理由多麼冠冕堂皇,他們都是在故鄉最需要他們的時刻當了逃兵。長期背著背叛的罪名,縱然他們實力越來越雄厚,時間久了精神上的支柱也非塌不可。
如果翻閱從故鄉之地帶出來的一切文獻影響資料會發現他們這個物種是極其善於修飾曆史的,勝利者們將曆史打扮成了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再卑鄙齷蹉的事也要寫的冠冕堂皇,然而逆旅卻沒有這樣做,因為不想放棄這和故鄉之地唯一的一點聯係,現在想來將那一份背叛深深的刻近心底骨髓中大概是他們當時唯一能記住自己血脈的方法了吧。在這種情況下心理上的問題遠比生理上的要嚴重的多,嚴重到從故鄉之地上帶來的那些心理谘詢師也成了擺設,嚴重到逆旅隻能將自由、平等、道德等一切被稱為榮耀的東西全部抹去來讓自己變得麻木。
心理疾病這個概念也是開始複興故鄉之地文明後才又被提出來的,不過這時強大的科技實力已經提供了足夠的生存與安全的保障,逆旅人的神經又早已磨練的比鋼鐵還粗,他們對背叛這個罪名也僅僅是“我們做錯了事”這個概念而已,再加上絕大多數人都可以使用雲端網絡以及包括軍事政治在內的高度透明化,現在的逆旅人並沒有心裏藏事一個人躲著悲春憫秋的習慣,所以心理疾病在大多數時間內也隻是個曆史名詞——即使逆旅文明是高位文明中公認的畸形扭曲的典例。
但是艾洛斯威爾·埃魯柯德偏偏就是一個心理疾病的患者,因為他的愧疚並非來自於數代之前的背叛,而是因為他自己的所作所為,那四十七條人命對他來說可不隻是刻在心底那麼簡單。
逆旅軍隊中有傳言說希頓準將已經將自己從自然人和改造人中單獨摘了出去自成一族,因為從沒見過誰在自己的斷肢上插了數根數據管線時刻連在一台主機上。來自軍隊醫療官的解釋是將軍身受重傷體內八大係統已經完全紊亂,需要外力輔助調節。但大多數人私底下都覺得這其實是一直特殊的物理連接方式,搞不好將軍整個人都在網絡中遊蕩者而這具身體隻是一個特殊的交流界麵,不然這解釋不了一個脆弱的自然人為什麼有這麼大的精力什麼都要插一手。
逆旅的軍銜與職位首先代表的是職責,所以希頓準將作為一個航母編隊的最高指揮官肯定不怎麼清閑的,所以艾洛認為這老頭還抽時間把他關到病房裏屬於故意添亂,說不定還是在折騰他用以調節心情,於是便想方設法要從這間名為病房的禁閉室裏逃出去。對於自然人來說被動的感知信息並進行推演是一件對精神和身體壓力都頗大的事情,而對艾洛下的禁足令又是以讓他充分休息唯有的,所以把他關在病房內不隻是斷了艾洛和艦隊事務的聯係,還要讓他感知不到外界的事情。所以病房的屏蔽係統做的很到位,外界都監控不到裏麵的事,於是便給了艾洛動手的機會。
逆旅戰艦中幾乎一切都可以通過數據網絡認證權限來通過遙控進行,機械設施的用途並不是很明顯,比如艾洛所在病房的房門就找不到一個鎖眼或密碼鍵盤,當醫療官或其他被賦予權限的人和自律機械走進感應區的時候身份會被自動識別,門自然也就打開了,而艾洛這種暫時被限定權限的人就算他打地鋪睡在門口也不會被放出去。但是由於在亂海中流浪的太久,遇到的緊急情況太多,所以逆旅人凡事都喜歡留一手,他們斷然不會把一切都寄托在可能被幹擾失效的數據網絡上,總是習慣的預置一些機械操作手段出來。艾洛對大多數型號戰艦的一切設計布局都熟記於心,就算機械操作台的位置有點不同意但機械線路分布總還是一樣的,艾洛沒多久就在病房的角落裏找到了一扇和牆麵嚴絲合縫死死閉住的小門,接著就拿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工具火花四濺的對著它撬了起來。這些工具來自於一個室內用的小型清潔用自律機械,可以在絲毫不擾人的情況下清理幹淨最細小的條縫隙最不起眼的一個死角,不過這個圓滾滾的玩意已經被拆成了兩半,平時被它藏在肚子裏個專用於對付死角的工具已經易主,徒勞的在那抽動著幾條機械臂試圖給艦隊網絡上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