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洛想要說點什麼,可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對不起?
這三個字太輕了,輕到感覺自己說出來都是違心的,是在裝模作樣。
最終艾洛什麼也沒說,或者是說了點什麼,但都是些沒什麼重點的應允,連記住的價值都沒有。
直到出發的時間到了,艾洛才對拉薇又說了一遍:“這次出訪不安全。”
拉薇坐在月昇號副舵手的席位上掃視周圍的環境,這對她來說是個蠻新奇的體驗,畢竟她是一個來自議會的監察官,即使被派遣到艦隊做記錄員,也是一直留在最安全的地方。當處於指揮係統中的單位全景投影全開的時候,每一個艙室都會變成一個投影場景中的“浮島”。戰艦的指揮室在全景投影中偏好一個較高的角度,可以俯視艦隊中的每一個單位,就連自己所乘坐的戰艦仿佛都成了“身外之物”。這有點像下棋,戰艦就是棋子,每一顆棋子都按照自己的命令行動,一艘戰艦被擊毀不過是被對方吃掉了。優秀的棋手會因為自己的一顆棋子被吃掉了而憤怒、緊張、焦慮甚至如同身上被剜下了一塊肉麼?如果不去注意全景投影中的幾個承載著同僚好友的浮島也會隨著戰艦一起消失的話,那確實是可以一直冷靜下去。
月昇號是巡遊艇,並非專職作戰的艦艇,所以他比一般的武裝艇多了一點不太適用於作戰的設計,比如說它的駕駛室不是隱蔽在厚厚的裝甲下,甚至還多了幾塊用透明材質製造的視窗。艾洛沒有啟動月昇號,甚至還沒有激活主機,拉薇就是通過麵前的視窗觀察外麵的環境的。他們還在停泊區,月昇號周圍都是尺寸要小一倍的各型號單兵戰機,能射出高毀傷性能量束的航炮張牙舞爪的露在外麵,而航炮又隻是戰機最不值得一提的攻擊手段。
“我在一艘巡遊艇裏啊。”拉薇這樣想到。“脆弱的小型單位,一道能量束就能輕易的擊毀它。”
“拉薇?”艾洛見拉薇有些走神,便又出聲喊了一下。
“怎麼了?”拉薇回過神來。
“我們現在還沒有離開……”艾洛這樣說到,但他的話還沒有說一般就被打斷了。
“艾洛,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可是我有責任……”
“有責任保護我?”拉薇又一次打斷了艾洛的話。“你的責任已經小到隻有這些一個人就能完成的事情了麼?那你也太不負責了。”
“對不起。”艾洛還是說了這三個很輕的字,並且說的讓人搞不清他實在為什麼道歉。
“別太在意我父親的事。”拉薇看著前方,目光明亮又平靜。“每一個有理性的人都知道你沒有錯,況且那是戰爭。”
沒錯,是戰爭。逆旅會為美吉多號感到哀傷和憤怒,但擊中美吉多號的那艘戰艦上的艦員大概是感到振奮和欣慰的吧。戈爾特是一名優秀的艦長,在他的指揮下十餘艘聆聽者的戰艦變成了殘渣,千百的聆聽者士兵變成了亡魂。
“如果暫時刨除理性呢?”艾洛問的有些不依不饒,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過分且不講理,而且還有些犯賤,他竟盼望著自己在別人心裏是個十惡不赦的東西,還想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有動力向前走向上爬。
“真是醜陋啊。”艾洛在心底這樣評價自己。
“艾洛,你真溫柔。”拉薇轉過頭看著艾洛,這樣說到:“如果刨除理性,我大概是有恨你的,但是隻有一點,真的隻有一點。”
是啊,怎麼可能不恨呢?那可是她的父親啊。逆旅人的生命形式已經讓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了,出生率很低,每一個母體孕育的自然人嬰兒誕生都是值得慶祝的,每一個自然人都是他們父母的掌上明珠,而當這父母又是處於思維烙印下的改造人的時候,那便可以說是被千般寵愛著長大的。倘若逆旅不是時刻麵對危機的流浪文明,倒是不知會出現多少混世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