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夢裏或許正有著疼愛你的母親吧!”女主人彎下身,拾起軍毯為年輕人蓋上。

突然,那敵軍張開了雙眼,吃驚地渾身震動,如同野獸般怒吼,明晃晃的刺刀穿透了女主人的胸膛,滴血的刀尖在月色下閃著寒光。

接著又一聲槍響,衝過去援救的男主人,也倒在了血泊中。

“這女人居然想暗算我!”年輕的敵兵喃喃地抽出刺刀。

“媽啊!幸虧我驚醒,也幸虧您在夢中的保護,否則我就再也見不到您了!”

血奶

◆文/孫禾

她在我們心目中深深地、深深地留下的,卻是一個那樣美麗的形象,而且是一個無與倫比的美麗形象。

女人沒有名字。女人之所以被稱為女人,因為她生了個孩子。

孩子也沒有名字。

女人和孩子是淮河村的一個謎。

記得女人剛來淮河村的時候,還是個姑娘,一個身材、相貌都十分姣好的姑娘。用村裏那些粗糙的男人們的話說就是,那女人看著得勁著咧。不過,村裏的男人們並沒有因為女人的好看而對女人做些什麼,盡管他們很願意多看她幾眼。

從女人的外表看,看不出她是做什麼的,或者說她能做些什麼。一件免皺牛仔褲被洗得發白,緊身的T恤外麵套著一件很長的的確良褂子,總敞著懷。女人白天總用一根長竹竿在河裏探來探去,晚上則一個人坐在河邊,或壩頭上,對著河水發呆。有時,女人不該笑的時候也笑,還不時驚恐又半帶好奇地偷偷抱抱村裏的孩子,直至把孩子嚇哭。村裏有人說,這女人有些傻,可能是個瘋子。後來村裏人都這麼說。

女人住在村西頭靠近河邊的河神廟裏。

其實說是河神廟,也已經很久沒有香火了。淮河年年漲水,村裏人都不再信這個,於是年久失修,廟已非廟,顯得是破敗不堪。五年前,這裏還曾住著一個軍人,說是勘測水文搜集資料的,廟算是被簡單地修葺過一回。一九九八年,也就是抗洪救災的時候,軍人在這裏犧牲了,沒人能記住他的名字。半年後女人就來了。

村裏人誰也沒想過女人和那個軍人會有某種瓜葛。

其實,隻有女人自己知道,她不傻,也不可能瘋。

村裏的女人們同情女人也可憐女人,對於女人住在村裏的破廟裏沒說什麼。女人對女人總能歸於一種遷就。村裏男人們覺得女人雖然有些怪異,但人看著確實得勁,於是也一點沒表示反對。女人就這樣很自然地住了下來。

沒想到的是,這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女人就突然生了個孩子,怎麼來說都是令小村人意外和驚奇的。在鄉下人眼裏,她畢竟是沒男人的,沒有男人的女人生了孩子,意味著什麼?村裏的女人們對女人的同情和可憐隨即就變成了辱罵,罵女人下賤,罵女人下流,罵女人勾引人家的男人,並邊罵著邊看緊了自家的男人。男人們私下裏,看著女人極度淡漠的模樣,雖不敢聲張,但也直想攥緊拳頭,把那個下流的、齷齪的家夥砸個稀巴爛。

女人什麼也沒說。

一天。兩天。一月。兩月。

女人仍住在破廟裏。女人忍受著辱罵,背著孩子,光著腳,敞著懷,繼續每天拿著竹竿在河水裏認真地探來探去,沒有半點的正經。女人是個堅強的女人。

其實,與很多的夜一樣,這一夜,和往常沒有什麼區別。女人幾乎習慣了。

也就是在這一夜,女人和孩子都還在沉睡中,小廟在暴雨中突然倒塌了。

一刹那,女人和孩子像墜入沒有柵欄的山穀,墜入了黯黑無邊的廢墟中。墜落的過程,女人是驚懼而恐慌的。女人用整個生命保護著孩子。所幸的是,女人和孩子都沒有因此而失去性命。隻是,女人和孩子被這倒塌的廢墟死死地埋困住了。在這河邊上的村野中,女人的呼救是一陣風。

饑寒交迫中,女人把孩子緊緊地埋在懷中,生怕會再有一次令她毛骨悚然的墜落而驚嚇到孩子。可是,孩子仍在女人的懷中不停地號啕大哭。女人慌亂地解開衣服,給孩子喂奶。女人這才知道,孩子餓了。

一天一夜後,滴水未進的女人,奶水越來越少。

三天三夜後,吮吸著女人幹癟乳房的孩子,哭聲越來越弱。

困境中,女人一點點地陷入絕望。但女人一點都不甘心。女人在眼前的廢墟中胡亂地挖掘著,期望能在這廢墟中找到一點點可為孩子充饑的食物。就在這時,女人的手指突然碰到了一根釘子,一根透出木楔的釘子。女人的渾身猛一激靈。隨即,女人用釘子刺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後塞進了孩子的嘴裏。

一周之後,村民們在清理這片廢墟的時候,才想起女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