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約一個時辰,大家不同程度地都累了。船工發動起馬達,帶著我們在蘆葦的深處兜著圈子。正午的陽光不一會兒就把身上所有的衣裳烤幹了。那種心滿意足的感覺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
回到岸上,司機跑來告訴我們,要請我們吃一頓地道的“魚宴”。我打量四周,隻看到那一排簡陋的連玻璃窗架都沒有的土坯小屋,哪裏去搞什麼魚宴呢?司機看出我們的狐疑,讓我們先進屋坐著少候片刻,魚宴即刻燒好。
我們被請進一間漁民的住房,立刻感受到他們的居住條件的確很艱苦。土坯屋子沒水沒電,也不知他們通常用什麼照明。窗戶大多隻是個破舊的木框,要麼幹脆敞開著。有極個別的窗口使用油氈牢牢地釘死,屋子裏黑白分明,即使是大白天,或者亮得睜不開眼,或者黑得摸不著邊。房間裏靠牆壘著土炕,上麵的鋪蓋卷在一旁,炕上大多裸露著土坯,一兩塊不足屁股大的毛氈子丟在上麵。房間裏空空蕩蕩,一張搖搖晃晃的方桌陳設當中,所有的椅子都是缺胳膊少腿。
此時隻見一個漁民拎著一網剛剛清洗剖好的小魚走到屋子裏的土炕旁。他的一隻手可能是不小心劃破了,還塗著紫藥水。司機介紹說他是這裏最有名的大廚師,他燒的菜最好吃。大家隨他走出屋,都想看看他是如何料理這無米之炊。
廚師來回奔忙著,先從屋裏取來一隻搪磁臉盆,吩咐手下的打來滿滿一盆湖水。他從上衣的下方口袋裏取出佐料,隻是幾個鮮紅的辣椒而已!阿七突然靈機一動,問廚師是否需要西紅柿,廚師回答有的話當然好了。原來細心的阿七在上車之前特意到小店買了幾個西紅柿!
水打來了,隻見廚師把一網袋看上去足有六七斤的小魚一股腦倒入盆內,就勢把盆子放到露天的土灶台上,盆子的內側還留有被水溶解的紫藥水的痕跡。他從四周的地麵上拾來些木柴用火柴點燃,然後支起灶旁的一架手搖式鼓風機,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搖了起來。霎時間,火苗從灶裏竄了出來,追隨著一股一股的氣流舞動。
不出10分鍾,一股魚香氣從“鍋裏”隨著蒸氣散發出來,那股清香的味道誘得我們每個人都禁不住要湊近灶邊用力聞幾下。周圍的當地人都笑起來,或許這種自然的原味兒他們已經習以為常,可對於我們來講確實再好聞不過了。司機驕傲地告訴我們,這就叫原湯化原食,福海的魚隻有用這海子裏的水來煮才有這種香味兒,運到外麵的魚就是再添佐料也沒有這味道。
聽上去像是玩笑,細想一下也的確如此。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人如此動物也如此。或許今天許多人尋根的動機就是為了尋著往日那種沁人心脾的原味兒吧。
一會兒工夫,滿滿一大盆香噴噴的“五道黑”魚就被擺到方桌上。十幾個人圍坐一桌,有勁取來買好的老白幹,司機還從車上拿出預先準備好的五瓶啤酒,一頓純正地道的“魚宴”就這樣開張了。
正午的陽光從沒遮沒攔的“窗子”直射進來,把簡陋的屋子照耀得四壁生輝,一派暖融融的氣氛。大家開懷暢飲,就連唯一的女士夠勁也同樣狼吞虎咽,顧不得太多禮節了。
“五道黑”名不虛傳,骨刺兒少而肉質細膩,實在是難得的美味佳肴。尤其是那湖水燒燉的魚湯,鮮得讓人舍不得一口吞下。就著饅頭一點點品味,別有一番滋味。
不到半小時,餐桌上的所有食物都被掃蕩得幹幹淨淨,隻留下狼藉一片。夠勁忙起身幫著廚師整理桌上,打掃房間。原來外國女人和中國女人都是一樣的,隻要能夠恰如其分地扮演角色,立刻會受到大家的歡迎。
飯罷,漁民們又忙著去幹活了。我們幾個約好到稍遠的岸邊散步。
“中國人的料理手藝真是無與倫比,我覺著這是一個永遠揭不開的謎,簡直像魔術一樣,從來沒有重複的花樣!”有勁一邊抽著沒帶過濾嘴的香煙一邊和我並肩走著。
“過去我也不大懂,或者說根本沒用心考慮過,別看我就是個中國人。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仿佛覺著飲食就是我們的文化。中國的食文化可能是源於眾多的人口。我們中國人把民眾的飲食比作天,民以食為天。你想想天有多大,天可以包羅萬象。你不覺得這是個奇跡嗎?”我信口說著。
“我們西方人更注重人,人權。人的利益是至高無上的。有時候我覺著我們有著不同的文化背景,可有時候又覺著很難加以區分,這種感覺隨著身處中國之後更加變得強烈。”
“中國人其實是很實在的,我們把生存的內容勾畫得十分具體。我們的上一輩人曾經經曆過很殘酷的戰亂和饑荒,所以對於他們而言生活的好壞就是吃的好壞。即使在今天大多數偏僻的地域仍然是以吃喝來衡量生活標準的高低。不管怎麼說,你們畢竟是局外人。我曾經在日本待過一段時間,盡管我在語言上沒有任何障礙,不客氣地講要比你了解中國方便得多,但是我仍然覺著無法對日本人的行為方式做出結論性的判斷。或許凡事都得深入其中,或許即使你努力很久之後才發現你的用意是徒勞的。怎麼講呢,打個比方,就像我們剛才吃的這頓美味魚宴,必須是這福海子的水才能煮出這五道黑魚的原味兒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