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狼”就成了我們對羅秀英的尊稱。根成媽(張誌德婆姨)、來成媽(張誌平婆姨)、二老漢婆姨、高鳳祥婆姨、生牛媽(張誌寬婆姨),張庭水婆姨、高鳳財婆姨、劉鎖媽(高鳳林婆姨),一身傳統的陝北婆姨裝束,或黑或藍的粗布褲褂,一抹頭發服服帖帖地趴在額前,發梢梳向腦後和其餘頭發綰一發髻,絲絲不亂。她們沒有因為塬上缺水而讓自己邋遢,仍能把家人的粗布褲褂洗得幹幹淨淨,窯裏窯外拾掇得井井有條,用自己的一雙巧手納出了好看的鞋墊,縫製出男人穿的像軟靴一樣的布襪子,醃製清脆爽口的酸菜,來年開春把沒吃完的酸菜曬幹,吃時在鍋裏蒸或是用開水泡一下,其味道完全可以和南方的梅幹菜媲美。婆姨們的能幹堪稱一絕。
我們的到來,使她們原本善良的心地更加軟弱,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北京娃哈不嘚嘚的,來這嗒受苦哩”。1969年的春節是我們遠離父母的第一個春節,年三十,大嬸給我們炸河南老家的油饃坨坨,形狀類似扁些的窩頭,口感像北京的油餅,我們幾個有的坐,有的跪在炕頭,有的站在大嬸身旁看著,其情形就像是母親在給兒女們做好吃的呢。臘月二十三是小年,家家戶戶陸續給我們送來了細軟香甜的米黃,酸甜適口的稠酒,扁食(餃子)、花饃饃還有各種果子吃食。村幹部你來他往地噓寒問暖,鄉親們的熱情衝淡了我們對北京家鄉的思念,讓我們深深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豐收在即。1969年夏攝於皮頭村穀地。左起:李永桂、顧郎平、周平、沈明、高樺。
我們插隊時穿的都是塑料底鞋,怕滑,在陡峭的山路行走、幹活不方便,而且很危險,婆姨們主動幫我們打袼褙,教我們做鞋,寬大的布鞋穿在腳上十分隨意,灌進去土像男社員一樣,前腳掌往上一翹,鞋子即離開腳心腳跟,和前腳掌成為直線,把鞋後幫往地上一磕,土就全倒出來了。這個動作我一直保留著,隻要是穿船形鞋,一旦鞋裏進去沙粒或小石子就是這個動作,因為不用彎腰。我美稱其為“插隊動作”。
原始與文明
原生態的嶺上村既有原始的痕跡,又有文明的氣息。不知情者很難把這兩者聯係到一起,然而這確是事實。
使用連枷。連枷是一種農具,由一個長柄和一塊長約70厘米,寬約30厘米的藤條編成的木排組成,用來拍打穀物脫粒。知青進村時經過場院,場院地上有一小片沒脫淨粒的玉米棒子,上麵撂放著一個連枷。我一眼瞥去,驚呆了,怎麼和我在書中見到的插圖場景一樣,隻是少了一位古裝人舉著。
我問一旁的老鄉:“現在還用這種農具?”老鄉說:“就這一點兒,天凍哩,敲敲對了。”我在東北平原農村生活過九年,到北京後,上學期間也不止一次到農村勞動,隻有到了嶺上才見到了原始實物——連枷。無從考證連枷的使用年代,隻覺得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用火鐮取火。村裏上了點年紀的吸煙男人,褲腰上都愛別著個煙鍋子、裝旱煙的袋子和火鐮。幹活歇歇或是太陽好的時候,地畔、牆根下……經常看見幾個老漢圪蹴在一起,諞著閑傳,從腰上拿下煙鍋子,伸進袋子裝上旱煙,拿出火鐮,在火石上蹭蹭打燃火絨,摁在煙鍋子上,噝噝地狠嘬幾口,再和身邊人的煙鍋子對上,一根又一根的煙袋鍋子就這樣吸著了。吸著,諞著,很是愜意。
拿糞施肥。用羊毛編成的約3厘米寬的帶子兜住一個長約70厘米、寬30厘米、深不足30厘米用荊條編製成的糞笸籮兩端,播種時用手把笸籮摟滿糞肥,掛在脖子上,左右手隨著腳步,跟著牛犁,往犁出的壟溝裏,按作物的間距一把一把扔下去;婆姨們緊跟著往肥上點播種子,踩上一腳踏實,後麵的牛犁將土翻起覆蓋,最後耱平保墒。種小麥是把麥種均勻地攪拌在糞裏,經拿糞一次性點播。
撒種。一般糜子、蕎麥、豆子等小雜糧都種在坡地。一次隊長吆喝“走了走了”的同時還呐喊了一聲“扞(拿)上老钁”。社員們跟著隊長到了一塊溝彎坡地,他打開帶來的小布袋說趁墒還棒尖(好),在這嗒撒些糜子。說罷,左手拿布袋,右手在布袋裏抓一把糜子,從懷裏向外撒出去,形成一個大大的扇麵,均勻地落在地上,隊長走著撒著,社員們橫排在隊長身後摟土覆蓋,從坡地下沿呈S形上行至種完。古樸的場景很是好看。坡地一般都是這種播種,期間很少管理,直到收獲。遇上風調雨順還能有收成,如是幹旱無雨,收回籽種就不錯,甚至撂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