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閉塞且保守。解放那麼多年,隻有個別人家的孩子當兵,出去讀書,當了公家人(即工作),當個民辦老師、供銷社幹部。其餘人祖祖輩輩都在村裏務農。他們的家庭男女分工明確,男人在“外遷(外邊)”幹地裏活兒,婆姨、女子在“屋裏”做家務,她們做的繡花鞋、納的鞋底、繡的鞋墊色彩斑斕,非常精致、漂亮,很有鄉土民俗的特色。我們村還有個婆婆會剪窗花,她憑著想象,能剪出栩栩如生的動物、花朵圖案,剪出的東西就像工藝品。
記得那時,我們全村隻有一輛自行車,一台縫紉機,吃、穿、用等生活用品基本上都是自己生產製作的。
我們村的土地很貧瘠,大部分的土地分布在坡坡梁梁上,水土流失非常嚴重。由於平地很少,我們幹農活總要走很多路,翻溝上坡。這裏主要生產小麥、玉米,還有少量的糜子、穀子、豆類、高粱,糧食畝產也就百十來斤。
經濟作物隻種一些棉花,還有少量的核桃樹、棗樹、杏樹、梨樹、李子樹等果樹,收獲的果實僅能滿足自己的需要。
在這樣落後的條件下,當地農民的生活很苦。但是當我們來到村裏時,善良的鄉親們以他們特有的溫情接納了我們。
剛到村裏那段日子,大概是怕我們想家,每天都有老鄉到我們的住處來陪伴我們聊天。怕我們不會做飯,隊裏派人給我們做飯。怕我們沒有菜吃,每天都有老鄉輪流給我們送酸菜。過年了,幾乎家家都自發的給我們送“米黃”、“炸糕”、“稠酒”。現在回想起來,我還能感受到當年鄉親們對我們的濃濃親情,在那樣艱苦的年代,鄉親們從自家不多的一點兒過年食品中,拿出一年才能吃到一次的“好吃的”送給我們,讓我們在千裏之外感受到像在家裏一樣的溫暖,這一份情意我們永遠都忘不了。
按照村裏的風俗,女子娃是不到地裏幹農活的。我們三個女生雖然也是女子娃,但是與她們不同,我們女知青隻能與男勞力一起出工幹活兒。隊裏非常照顧我們,盡管我們剛到農村,體力不強、幹農活也不熟練,但是隊裏給我們知青們的工分不低於中等勞動力。
鄉親們手把手地教我們幹各種農活,從春天開始,盤苜蓿、拉糞、拿糞、點玉米……夏天鋤草、割麥……秋天摘棉花、割豆子、收玉米、收獲各種果實……一直到冬天鍘草、修水利、掏糞……隻要幹活兒,鄉親們就會耐心地教。雖然我們這些“北京娃”不會幹農活兒,特別是女生也幹不了太重的活兒,但鄉親們從不責難我們,能幹多少就幹多少,對我們照顧有加。在他們眼裏,我們這些“北京娃們”那麼小就到離家那麼遠的小山村插隊幹農活兒,真是“哈不得得的”(當地土語,即可憐的意思)。從他們看著我們的眼神裏,我能感到鄉親們那淳樸的、無言的愛。
40多年前的東嶺村就是這樣一個民風古樸、貧窮而又充滿人情味兒的小山村;40多年前的東嶺村的父老鄉親們就是這樣一群淳樸、可愛的人們;40多年前的我們在東嶺村就是這樣在鄉親們的嗬護、包容下,度過了我們的插隊時光。
不能後悔
初來陝北正值隆冬時節,黃土高原光禿禿的,到處是裸露的黃土地,大地是一片土黃色,沒有一點其他色彩。我們剛到村沒幾天就下了一場大雪,向遠處望去,漫山遍野,白雪皚皚,層層疊疊,讓人不禁想到毛主席的詩:“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真覺得風景這邊獨好,這是在北京看不到的雪景。那時我覺得一切都那麼新鮮,那麼有吸引力。
春節過後接到北京同學來信,他們在北京都分配到工廠工作了,有的同學還參了軍。有同學說本來他們也想報名插隊,但被老師留住了。因為之前一些老師已經知道春節後要招工的消息。這封來信使本來心情比較平靜的我,心中瞬間起了不小的波瀾,產生了不少想法。我們覺得學校不應該向學生隱瞞春節後要招工的消息,這樣做讓一部分人失去了選擇的機會,對報名插隊的同學來說是不公平的。難道我們報名插隊的決定錯了嗎?我的心一度很亂。
這段小插曲雖然一時打亂了我的心,但經過認真思考,我認為不論進工廠,還是來插隊,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隻是不同的人生經曆而已。來陝北插隊是我自己報名的,既然選擇了它,就應該踏踏實實地去做。每個人的成長道路是不一樣的,插隊也許是我人生中很有意義的一段經曆。事實證明,這段不長的經曆,真正鍛煉了我的身心和意誌,對我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的形成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到現在我都認為當時的選擇沒有錯,我一點兒也沒有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