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被烈焰灼燒的土地,自從五百年前仙魔大戰罷了,此處便再也沒有往日的安寧。
人們跑的跑,散的散。妻離子散太過常見,反而算不得什麼,對於蒼天而言,所有犧牲不過是滄海一粟。有些本事的人,將孩子送往大門派修仙,隻盼能安身立命,沒本事的就一路逃一路跑,勉強找個營生過活。
“呂焱,”蒼老的聲線響在耳畔。
呂焱掙紮著將手指摳在地上,勉強睜開眼。
他此時已是強弩之末,身上傷痕累累,血染了一身青袍。細心的人大抵能看出,他身上這一身袍子,卻也是做工精致,許能賣個好價錢,卻不知為何人躺在這裏自生自滅。
“你本即至大成,此時死在這裏,你可悔?”蒼老的聲音繼續問下去。
呂焱臉上浮現出一個蒼白的笑,他的眼底有許久不見的狠戾:“悔?”他的手指猛地摳住地麵:“老兒,你莫要拉我入輪回!”
“不入輪回,如何得道?”那人似乎怔住。
“得道又如何?失道又如何?”呂焱冷笑道:“我此生所從,無非是一個道字,我信人世間有道理,無規矩不成方圓。到頭來被師兄弟陷落此處,連我的愛人都落井下石傷我至此!”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痛悔吼道:“我入了輪回忘卻一切,倒是便宜了那些小人!”
“生死簿上早加了你,”老者道:“不入輪回,你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熔煉爐。
呂焱跟著一行人,走走停停。
他們都像是失魂的人,麵上毫無表情,沒有悲怮沒有愉快,隻是機械無比地走著。
呂焱摸了摸懷裏唯一一塊護心鏡,那鏡子微微發出熱度,似乎是在擔憂後麵的一切。呂焱閉了閉眼,用最後一絲力氣將那鏡子碎了。手心迸出血絲,他渾然未覺一般繼續向前,動作亦是麻木的。
不經孟婆奈何橋,記憶便不會消失,然而熔煉爐乃是為罪人所做,目的是為了讓人飽受輪回之苦卻不會喪失前世所有的記憶。
呂焱大抵是唯一一個主動前來的人。
陰陽小鬼催著人們一個個跳下去,耳畔響起的盡是慘呼痛嚎。
待到呂焱,耳畔又一次響起老人的聲音:“入了這兒,你的元神盡散,且要受盡熔爐之苦,”他長歎一聲:“你本不該至此,何必執著?”
呂焱忽地笑了:“你也說我執著了。”
他仰仰頭道:“多謝好意,若是覺得虧待了,不妨將那鏡子給我留下吧,也算是個念想。”
老人聲音一頓:“……好。”
呂焱便不再言語,一縱身躍入熔爐。
火焰迅速包圍上來,他閉上眼,緊緊咬住了牙關。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不容他人置喙,同樣不容自己有半點退縮。
……
呂焱看著周遭的一切,默然握了握拳頭。
“焱兒,你醒了……”眼前是一個穿著簡樸的老人,他用髒了的袖子擦了擦眼淚,歎道:“你要是再不醒,他們就要把你拉到後山埋了。”
後山埋了……
呂焱看看自己不大的拳頭,意識到了現下的情境。
他似乎變成了一個孩子。
“爺爺……”呂焱很費力地問道:“我怎麼了?”
“你啊,和村裏阿流他們胡鬧,掉河裏了。”老人說著,顫顫巍巍地伸手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東西回來:“喏,喝了。”
呂焱接過來,看了一眼黝黑的藥湯一飲而盡,盡力從床上翻起來,讓自己的語氣逼真一些:“我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
用了一下午時間,呂焱大概認清了此時的情境。
他還叫呂焱,身份是這位爺爺的養孫。此時不過是他本尊死去不久以後,他所在的地方叫做楊家村,村裏大多人家都是姓楊的,也正是因此,作為外族的他十分受排擠。呂焱從小身子瘦弱,據傳是**女子所生,沒多久就在逃難中把這個拖油瓶給丟了,是村裏爺爺看他可憐,收留下來,流落到這楊家村,卻也沒少被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