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書齋誌異(3)(1 / 3)

學者任繼愈的書房,曾自號“潛齋”,表明主人的誌趣在於埋頭讀書,撰寫文章。窗外西山的朝暉夕陽,岫雲出沒,讀書倦了,抬頭看看遠山,頓覺心情開闊、疏朗。他在這裏主編了《中國哲學發展史》等巨著鴻章。

作家魯光的書房,起名“五峰齋”,寄托了他對故鄉的牛和山間的竹的懷念、對五峰山水的向往。他按自己的審美情趣,把友人送的字畫掛滿牆:趙樸初的字、李苦禪的鷹、勃舒的馬、張廣的牛、範曾的人物、子範的花卉、徐希的山水……從這些字畫中,汲取各種藝術的營養。其樂融融,其喜洋洋。

畫家範曾的畫室兼書房,名曰“抱衝齋”,取之老子哲學“大盈若衝”的境界意象。勉勵藝術家在人生的道路上,既要勇猛前進,又要懷抱淡泊衝虛,不為名韁利索所羈,保持一種博大而虛懷的精神境界。他在這裏創作了《蘇子吟嘯圖》等“新文人畫廊:有氣度不凡的屈原、豪放灑脫的李白、質樸近人的李時珍、浩然正氣的文天祥……試看筆從煙中過,胸中萬卷鬥畫長。

名人書齋

何滿子

假使沒有記錯,那麼文人自己題詠自己書齋的名作,恐怕以陶淵明《讀山海經》詩為最早。這詩的題目雖是詠讀書,但講的卻是他住室的風光情趣,使人覺得還是以詩中的句子”吾亦愛吾廬“作題更好。稍晚,晉宋之間的詩人謝靈運,有《齋中讀書》一首,題注曰:“永嘉郡齋也。”詩中隻有“懷抱觀古今”一句是講讀書,其餘全是就書齋詠懷,也應視作以自詠書齋為主題。

這類詩文中傳播最廣的,當推所謂劉禹錫的《陋室銘》。這篇文章因為《古文觀止》等通俗選本的傳播,使讀過幾句書的人都耳熟能詳,其實卻是一篇偽作。雖然自宋代起,《輿地紀勝》這樣的有點身份的地理書也說“和州景物有陋室,雲唐劉禹錫所辟。又有《陋室銘》,禹錫所撰,今見存。”然而學者們指出,此文不見於本集,文格纖仄,非中唐時所宜有;而且文中以揚雄、諸葛亮自比,絕不合從未向慕過隱遁的劉禹錫的口氣;尤以像“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那樣的句子,隻有附庸風雅的半吊子文人才說得出,劉禹錫絕不至於庸陋至此。他絕不會瞧不起“白丁”,而他的聲位俱在,也無須以與“鴻儒”交遊來自我炫耀,這是不辨可知的。

書齋名稱通常是文人的自況,是主人自我寄托或多少有點自我標榜的題署。《陋室銘》的寄托和標榜都與劉禹錫其人大相徑庭,文章雖然蒙混了世人千把年,但學者們終於看出了破綻。試看古今文人的齋名,不管是正兒八經的或自我嘲弄的,用以自勵的或諷世的,都和主人的身世、誌趣和心態相吻合,不過有的率直些,有的隱晦些而已。書齋名可比之為主人的濃縮了的獨白,有如戲劇中的“自報家門”。

法國啟蒙運動思想巨子狄德羅曾說過這樣的話:人必須和人交談,否則是要悶死的。事實確是如此,哪怕你被幽禁起來,沒有對象可交談時,你也必須和自己對話,不出聲地自我交談。魯賓遜在荒島上沒有遇到禮拜五的獨處之時,也肯定要對山、樹、鳥、海喊話,當然,更多的是和自己講話,出聲的或不出聲的。讀者若不相信,您可以試一試,當您獨處無人談天之時,是否能夠停思息慮,不同自己交換意見,或許說點什麼,或心裏假擬一個對象在交談,或自問自答?敢說肯定辦不到!人是必須與人交談的。

文人在書齋中,雖然“談笑有鴻儒”的時間也常有,但獨處之時為多。要讀書,就是在和書的著作者交談;讀古書,無異是和古人交談;要寫要畫,得和自然、人生交談。有時是默不出聲地交談,有時忘形也會顳顬作聲。當然,書麵交談的機會更多得多。否則,許多文人獨處書齋、矻矻窮年,便會與世隔絕,閉目塞聽,憔悴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