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魔城主府內密室。
柳繼業盤腿獨坐在寒石雕成的寒床之上,森冷的寒氣渺若雲煙,飄浮不定,似夢似幻,寒床兩側的水氣凝結成霜,偌大的密室中可謂寒天凍土,任何人踏入密室之中都會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功力稍差之人,怕不用待上半個時辰就足可將其體內血脈凍結。
密室頂端的夜明珠透出藍瑩色蒙矓的毫光,寒床上的柳繼業在藍瑩色的毫光照耀下格外顯得詭異。
事實上以柳繼業目前的功力,寒床上的寒氣已不能夠幫助他提升功力,除非他能找到傳說中的萬載寒冰,否則他隻能憑著自身的努力去提升修為。不過他喜歡這股寒意,森寒若雪的寒氣可以穩定他的心神,無論他心中的怒火如何炙熱,一旦踏入密室之中,那鋪天蓋地的寒氣就足可弭平他心中的怒火。
這些年來不如意的事情多如牛毛,導致他踏入密室的時間逐漸增長,一整天下來就有大半的時間在密室中渡過。
劄木家的勢力雖然經過一番清洗,可惜數千年盤根錯節的勢力豈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荒漠之中與劄木家有關係的盜匪、奴隸礦主明裏宣誓效忠,暗裏設下層層牽絆,上繳的財富有大半流入劄木家的私庫中,原本經過清洗過後的劄木家逐漸死灰複燃,其中以卡倫城主劄木林格外令人無法放心。
縱使劄木林是劄木家效忠於他的第一號人物,劄木林的效忠帶來一次成功的清洗,可是無論如何他都無法信任這個人。打從見到劄木林的第一眼,他就感覺到此人非池中之物,從他的眼中可以感受到野心。
柳繼業非常相信他的直覺,憑借著野獸般的直覺讓他逃過許多次無情的暗殺,他認定具有危險性的人物,通常到最後都因為無法克製不斷膨脹的野心、貪念,最後選擇背叛。
這一類具有危險性的人物,柳繼業依直覺中不同程度的危險性來評估分配密探的人數。
劄木林無疑是他安插密探人數最多的一位,自從第一次大清洗過後,柳繼業深思熟慮的結果是將他認為危險性最高的劄木林安插到卡倫城擔任城主一職,卡倫城位屬荒漠的出入口,進可攻、退可守,關稅收入是其他諸城的數倍之多,如此財源廣進的城池落入稍有野心的人之手,高築城、廣積糧,不用三年即可訓練出一批裝備精良的戰士,橫掃整個荒漠。
問題是劄木林在擔任卡倫城主的任內表現出庸俗、貪婪及好色,苛扣軍餉、官商勾結、盜賣軍資,終日流連花閣,一擲千金,卡倫城的駐城衛在他接手後儼然成為卡倫城中最大的禍害,每日從安排在他身旁的密探傳回來的荒唐訊息遠超過其他人,若是尋常人老早就將這個人給放棄。
問題是,柳繼業不是普通人,他短短十年間可以從白丁爬到橫據一方的勢力,有人說他是夫憑妻貴,借由劄木家的勢力爬到現在的地位,可是光憑背後的勢力爬到頂端,沒有本事真能夠盤據在上位嗎?
柳繼業收到消息過後,第一件事就是在劄木林的身邊安插直屬於‘柳’家真正的密探,他相信劄木林就像傳說中的鵬鳥,有朝一日將會一鳴驚人,不過他會將這隻鵬鳥在仰首還來不及出聲的時候,將其扼殺於腹中。
‘密一,可有卡倫城的消息傳回來?’柳繼業好不容易放鬆緊繃的神經,唯有在‘他’的麵前,他才可以恢複本色,不必戴著假麵具做人。
密一,自幼跟隨在他身邊的影子侍衛,從小到大一路走來替他排除掉前方的障礙,他們有一致的目標,為相同的使命而奮鬥,即使舍命亦不悔。
‘沒有。’潛藏在黑暗中的人影開口道。
柳繼業歎口氣道:‘密八最近的態度有些異常,你可以替我勸勸他嗎?’
‘我盡力而為,你應該清楚他渴望生存在陽光底下,光明正大的享受自由的呼吸。’密一無奈的歎息道:‘他……很羨慕你……’
‘羨慕我……’柳繼業啞口失笑,彎月般的笑眼透出一股濃鬱的苦澀,‘我的家人犧牲一切……甚至不惜拋棄性命……他羨慕我……哈哈哈……’
偌大的密室中回蕩著仿佛受傷野獸哭嚎般的笑聲。
密一沉默半晌,道:‘他也是孤單的人,他家族的人希望他能夠活在陽光底下,當他踏入修羅圈的時候,一家八口全數自盡身亡……’
‘我們是最後一批,當年三百七十九人一起踏入修羅圈,如今存活下來的人隻剩下我們幾人,如果說他是失敗者,那我呢?我不過是靠著猜拳贏到最後成為當代的種子,猜輸的人就隻能成為我的影子,直到任務結束。’柳繼業頹然雙手遮臉道:‘我不過比你們幸運一點,為什麼我要去承受那永遠無法完成的任務,我真的好累……好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祖國?一個沒有期限的任務,幾百戶人在聖龍大陸落地生根,三百多年……幾十代人苦苦等候一個不知何時會下達的指令……密一,你告訴我,我們的努力究竟值不值得?’
密一斷然道:‘我不知道,我受到的訓練是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的安全,國家大事,我不懂也不明白,我的犧牲不是為那個不曾出現在夢中的古老王國,我……承諾過一輩子保護你的安全,無論你選擇的答案如何,我相信你都是正確的。’
柳繼業深吸口氣緩緩站起身來,苦笑道:‘你知道嗎?其實我很羨慕你們,我羨慕你們不必每天戴著虛假的麵具,不時對著鏡子用虛假的謊言來自我催眠,用一個接著一個的謊言強迫自己相信一切犧牲奉獻都是有價值的,明明知道我們付出的一切都可能是鏡花水月,卻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執行,我真的好累……好累……你可以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