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家有三年多了,我的家是在燕山北麓的一個小山村裏。兩架大山梁夾著一個小土丘,小村就座落在這個土丘的陽坡上。
我回到老家的那天就知道小時候的一個夥伴死了,剛死兩天,昨天,我去送冥紙吊唁,總歸從童年到少年是一塊長大的,去時正好當天的開吊日,他的親人朋友站滿了院子,死者的兒子穿著孝衣,見到我拿著冥紙進院立即跪倒給叩頭做揖,老家就是這樣的風俗,大凡死者的孝子都是在吊唁期間等在院裏接待來吊唁的親友。
孝子領著在靈前給燒紙撥火,燒紙的過程中,我看到不到二十歲的孝子流著眼淚,我的心裏酸酸的,想著真是人生無常,剛過四十出頭就黃泉做客,心裏真是有一股說不清的鬱悶難受,於是我吊唁完死者就謝絕了他兒子的挽留回家了。
坐在家中聽著前巷死者家中傳出的哀歌別提心裏有多悲傷了。
當我問及母親,死者是怎麼死的時,母親變顏變色的告訴我是碰上鬼了,鬼給掐死的,我笑笑,心裏想,“還以為我是孩子呢,都四十出頭的人了,還活在鬼故事裏呢。“
我童年時和弟弟差了兩歲,每晚必要打鬧一番,童年不知愁滋味。每當這時,母親總要給講一段鬼故事,讓你聽的毛骨悚然,不停地催促母親,趕緊鋪被,馬上睡覺,那時覺得隻有鑽進被窩裏才是最安全的。有時鑽進被窩還覺害怕,因為山村偏僻,沒有通電,那油燈一個爆花,便覺得鬼影憧憧。油燈爆花便也將頭裹在被頭裏,一覺睡到天光大亮。
母親看我不信,就說,“你問問村裏人,都知道,那幾天夜晚,烏鴉叫的厲害,狗都吠成一片哩,他就死在村西那片亂墳灘裏,找到時胸脯血成一片呢。“說著母親臉上掛起一片恐怖的神色。
我想這是村裏人唬人,才這麼說。又或是和他有過節的人造他的謡。
自我成年讀書畢業後,再也沒有信過鬼神。
可是雖然我心裏不信,但小時侯對那片亂墳灘還是記憶猶深的。
一天下午,村裏學校放學後,聽說村西出了寶貝,那時不知什麼是寶貝,隻是聽老人講的故事裏金馬駒,聚寶盆是寶貝,但從沒見過,但想象中是對寶物有無限的憧憬,象聚寶盆如果自己有上一個,和父母要二分蹦子往裏一丟,眨眼間就變出一盆,可好了,要糖有糖,要燒餅有燒餅。那時的日子過的吃一個燒餅頂過年呢。
聽到這個消息,我們五,六個年歲相仿的孩子都急切地向村西躥去,出村過一道河灣,上了山崗就是一片亂墳灘,村裏人叫的是亂墳灘,其實並沒有幾個墳頭,也就是亂草灘裏稀稀梳梳的那麼五,六個墳頭,旁邊就是耕地,往北一片樹林,朝南便是一條很大的溝壑。等我們跑上山崗時,找到寶物的那三個村民抬著寶物都從亂墳灘裏出來了,一看還以為是什麼寶物呢,就是一口大鍋一樣的東西麼,隻不過比鍋厚重,比吃飯鍋要大上一圈,是方形的還帶著兩個耳朵,支著四條腿呢,斑斑駁駁的帶著好多綠色的毛鏽。
兩個村民抬著很吃力,走一段路換換手,大概是不好抓緊。我們一哄跟著又回到村裏,兩個村民抬到隊部院內,都喘喘籲籲的坐在一旁吃卷煙去了。大隊長圍著轉了幾圈,就用木棍摳出好多字來,但一個認識的都沒有,隻得把村裏老會計叫來。
老會計六十多歲,在年青時讀過幾年書,也算是村裏有知識的人,但他爬在禍上瞧了半天,他覺得,他也沒見過,估計它也就不認識他了,站起時脹紅著臉對隊長說,他估計這種字肯定是孔老二創造出來的,正批著呢,全世界也沒有幾個認識它的人,所以這種字我們根本不屑於去認識它,考究它,是流毒,隻是這鍋是銅造的,有點份量,還能值些錢。過了幾天,隊長讓兩個村民套著馬車拉了給送到收購站賣了九十多元錢,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那時生產隊上班折成工分錢每天每人才是八分錢。
雖然我的心裏對傳說的鬼神不信,可也總覺得村西的那片亂墳灘裏有些怪異。
記得那次小學三年級考試,我剛從教室交了考卷出來,同桌張小迎著我神神秘秘的說,“村西亂墳灘那兒又出寶貝了“。
“真的“,我盯住他的眼晴,我知道這家夥自小謊話連篇,是個不能相信的人,你如果想知道他說沒說謊,隻要狠勁地盯住他的眼晴兩分鍾就能分辨出來,如果是謊話,他的眼皮在這最初的兩分鍾之內就會不停的眨動,如果是真話,他也會把眼晴掙的圓圓的看著你,心裏生怕你一個不相信,他白費了口舌。也許這種習慣是他生來俱有的,他也不知道。
“騙你我是狗“。他有些著急。
我有些相信,因為這句睹咒發誓是兒時的重頭誓了,那時誰也不會無端的被人罵做是狗,童年時被人在街邊無端的罵做是狗,那就是天大的汙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