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氣氛壓抑,莫先生麵沉如水跟聶離對峙著,手中的藥盅微微顫著,語氣卻頗淡,“這是養神藥,如果不睡又如何養神。”
聶離就站在那盯著他,一動不動。
有著齊整山羊胡的醫館先生突然低聲發笑,看起來也不想驚動內室的兩人,他便帶著這看起來帶著幾分痛心的笑向聶離反問:“聶公子可是懷疑老夫心懷不軌,暗害曹小公子?”
“是。”見他如此反問,聶離也幹脆的點頭,承認了自己的懷疑。
莫先生回身,提起滾燙的陶壺,向小盅中倒入了白汽升騰的藥湯,當著聶離的麵咧嘴,而後喝盡。
聶離站著,盯著幾乎沸騰的藥汁進了他嘴中,劃如他的喉嚨,便見他的嘴唇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起泡,喉嚨也發起紅來。
喝盡對常人猶如酷刑般的熱藥後,莫先生將藥盅向聶離一展,其中藥汁一滴不剩,這老先生艱難發聲,略微沙啞,卻神色未變,“這壺藥材,少一盅對衝兒影響不大,老夫以此示誠,聶公子可否滿意。”
他看了良久,劍稍稍放下,微微躬身,低聲道:“聶離孟浪。”
端起一個盤子,將陶壺與藥盅放上,莫先生低沉的話帶著破音滑入聶離耳中。
“此刻老夫心痛如刀絞,相較之下,這咽喉之苦可是微不足道。”
聶離看看他的背影,想了下,依然跟了上去。
小院不大,內室中典韋鋪平被褥,從莫先生手中結果托盤,根本沒注意到莫先生喉唇的異樣。他將藥汁倒入小盅裏,以冷水敷盅麵使藥汁迅速由滾燙變的溫熱,典韋輕輕在他嘴角一捏,將藥汁緩緩得滑進去。
九尺身材虎背熊腰的典韋,照顧起人來卻格外輕緩,讓聶離有些吃驚。
兩人看著看著典韋喂曹衝喝完第一盅,莫先生低聲道:“典壯士你照顧曹公子,我去置辦下藥材。”這低沉的聲音似乎與內室的氣氛太過合拍,典韋專注得溫著下一盅熱藥,頭也沒回隻是微微點頭。
莫先生看了聶離一眼,轉身走開,聶離看了看昏睡中臉色卻有些溫潤的曹衝,也退了出去,輕得好像有腳底有肉墊的貓。
在他走入前廳時,正好看到莫先生整理行裝要出門的身影,莫先生聽到聶離沒有掩飾的腳步聲,回頭掃了一眼,關上門徑直離開,看樣子也不管聶離在他的醫館做出什麼事。
獨自一人站在空蕩蕩的前廳裏,他隨意的走走,看了看這裏儲存在木盒裏的藥材,與腦海中滄溟百科全書對應,都是一些平常藥材,按照找到的藥方也能湊出些用不了幾個錢就能抓起來的日常方子,即使再窮苦的人也能服得起。
他想了想,將木盒複原,從坐席上拿了鬥笠扣在頭上,然後推門而出,這次他選擇的方向卻衝著城門,沿著李永出城的路徑而去。
此時距離他入城已經過了一個半時辰,午後的陽光熱的發焦,熱量由光傳給大地,再由大地輻散到空氣中,將陳留城化為一個蒸籠,蒸得人們著急上火,暴躁易怒。
青色的鬥笠在陽光中投下一片陰涼,罩住聶離頭頸,帶來一點小小的清涼,有餘暇躲過太陽的暴躁,稍稍靜心思考一個有一個可能。
陳留城中有很多不正常的事,手段殘忍的盜匪,不是官但威勢比官更勝的李永,跟曹操吵架逃到這的曹衝母子,神色有異卻讓人想不到問題出在哪裏的莫先生,再加上一個異界來客的自己。細細算下來,自己所見的人中,也許隻有身負異形,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的典韋最正常,因為他最簡單,讓人能一眼看清喜怒哀樂。
好像陷在迷霧中,雙眼一片朦朧,這種感覺令聶離有些氣悶,有將這迷霧吹散,看清事實的欲望。
自己來到這的任務是讓典韋回鄴城為將,而出乎意料曹衝又在這裏,而且看情況典韋和曹衝現在根本分不開,隻能把他們一起打包帶走。於情於理無論如何都要解決曹衝的病情,而現在有兩條可以摸到的線索,帶著曹衝出走的環夫人和為他看過病的於吉,於吉現在失陷在另一個世界無處可尋,那現在剩下的線索隻有一條。
內心深處,他有意無意得無視了正序時空中曹衝病死於十二歲的事實。他不信命,相信人力之下一切都有可能,這個事實過去已經有人為他證明過,而此時此刻,則輪到了他在這世界解答這個令人困擾的問題。
人類究竟能不能把自己的命運握在手中。
聶離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能力,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依然。
現在去找環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