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辛是綠林幫統領。
帶著李老漢千方百計收集到的信息,聶離牽馬離開了客棧,留下那個風燭殘年,濁淚縱橫的老人。
或許過了今夜,他會平靜下來,又變成那個混吃等死的老混混,又或者在綠林幫覆滅後,為全家報仇後他會暢快得哭上一通,隻是那個溫暖的家庭,卻終究不在了。
即使時空變遷,令死於戰禍的人重臨世間,也不可能將所有傷心抹平,總有一些會留下,讓人黯然若死。
人心最簡單也是最難,讓聶離體會到,自己在這裏充當一個見證者的真實。
太陽落下了地平線,西天上有新月彎彎,帶著幾分淒厲的光,為世界點上了冷冷的燈。
牽著馬從醫館側門進入院子,找個木樁將馬韁拴在上麵,聶離聽聽動靜,進了前廳。
廳內,火爐生著細細的文火,砂鍋在火上不時響起微弱的聲音,莫先生捏著胡須,盯著跳躍不定的火焰,目光朦朧,似乎有些走神。
喉間紅腫和唇上的水泡在兩三個時辰內就變得幾乎看不出來,剛剛體會到內元妙用的聶離可以稍稍理解它對人身體的意義,對莫先生這種恢複能力隻是略微感歎,也不感覺太奇怪了。
聶離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卻發現他神色毫無變化,仿佛根本沒有察覺身旁有人,或者察覺到了隻是因為之前的事餘怒未消也說不定。
對此,聶離雖然有點尷尬,但還是向前半步,在側幹咳兩聲以作提醒,不叫他這樣將自己無視下去。
隻是他沒想到,隨著自己這聲幹咳,那坐在火爐前的老先生身體猛地一顫,手就揮了出去,險些碰到火爐上的熬藥的滾燙砂鍋。莫先生被這一嚇,似乎回過神來,定睛看到了站在他身後的聶離,這才喘了兩口氣,定下心來。
有些奇怪,聶離在此在莫先生身上察覺到的不自然感依舊,可依舊整理不出個所以然,隻是現在先行把些許疑惑壓下,道:“莫先生這是已經將新藥買回,要煎好了?”他向四周看了看,又道:“典兄那?”
莫先生喘息甫定,看看眼前砂鍋下的火候,又看看不遠處擺著用來計時的滴漏,道:“尚有一刻才好,典壯士三日沒合眼,已經休息去了。”聲音中那份因滾燙的藥造成的沙啞已經消失,看起來已經並無大礙。
見他無意提及之前的不愉快,又因為他這醫館看起來頗有年頭,看起來久居陳留。聶離將城內外手段狠辣每逢動手必殺人滅口的強盜詢問他,得知確有此事,隻是他們行蹤隱秘,具體的消息他也不知道。
而比較關鍵的是李永代征城門稅的目的就是為了剿滅這夥盜賊,這讓聶離有了淡淡的嘲諷感。
聶離斟酌一下後,將從李老漢處得到的信息告訴他,當說到魏辛是那夥強盜首領時,他敏銳地發現莫先生的神態由半神遊中被驚醒,開始仔細的聽,在這中間,他帶著幾分血絲的眼逐漸變得凝重。
聶離話畢後,他神色凝重道:“魏辛這人我知道,五年前在陳留就頗有勇名,隻是後來挑戰典韋失敗,出走陳留,這幾日方回來。這次回來後他性格頗顯乖戾,隻在名義上屬李永家將,若他真是那夥盜匪首領,那麼李永與這盜匪多半脫不了幹係。”
山羊胡的老先生在沉吟中,神色漸漸多了幾分怒火。
隻是此時,聶離和莫先生卻同時轉了視線,看向前廳入口處,那裏有一個少年踏著有些飄的步子出現,眼神略帶迷茫向他們看來。
“莫先生,聶大哥,我怎麼覺得我的身體好像突然恢複了?”
此時他站立如常人,麵色紅潤,甚至長期躺臥的肌肉萎縮都沒有體現出來,更無半分病態。
聶離視線掃過隨他進屋後就低頭不語的莫先生,落在不遠處的原本放藥的木盒裏,卻見那裏邊並沒有堆積新采購的藥材,似乎正在熬著的就是他外出一趟買了的全部。他瞳孔一凝,將視線定在莫先生身上。
難道他早就知道曹衝的病隻會到今晚,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隱隱覺得,有些在自己觸及範圍之外的事已經發生了。
莫先生在曹衝出現的一刻神情卻猛地呆滯下來,顫顫巍巍得從懷中取出一張質地奇異的紙,雙手捧起,遞給曹衝。聶離一眼間看出這張紙的質地與太平要術有幾分相似。
曹衝茫然接過,掃了幾眼後神色陡變,掃了眼低頭不語的莫先生,再看了下去。
廳內變得很靜很靜,有滴漏和砂鍋細微的聲音相交合鳴,而在這中間有一人的心跳突兀得響起,那帶動血脈湧動的聲音越來越大,直到如同鼓聲,嘭嘭作響。
小少年閉上了眼睛,將紙合上,手上仿佛每個關節都在顫抖,紙張微微變形,卻沒有半分被揉碎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