鉤月在天邊消失不見,在東方的天際有蒙蒙的光,聶離陪這跪在環夫人麵前的曹衝,隻聽到了後背傳來一陣腳步聲。
僅從聲音聽起來,身後接近的人的腳步聲頗顯凝滯,並不流暢,良久那人來到他們身側,跪在他們旁邊,對著環夫人遺體俯身拜倒。
“典兄。”
聶離看看身邊,輕輕叫了一聲來者。
在陳留,與此事相關的共有四人,身為當事人的換夫人曹衝母子,對一切洞若觀火卻感到自己無能為力的莫先生,以及自始至終都被蒙在鼓裏,看到什麼就是什麼的典韋。
現在,這個自始至終都被蒙在鼓裏的九尺漢子,在他曾經痛罵過的環夫人身前俯下身軀,久久不語。
又是一個曹衝,這樣下去,豈不是沒完沒了,聶離苦笑輕輕搖頭,開口道:“典兄,事情的始末你都知道了?”
過了一會,他依舊伏著身聲音好像口混濁的大鍾,“都知道了,我聽莫先生說完,有看完那封信,典韋無知,誤會了夫人,不知道此時該如何謝罪。”
被人騙了,於情於理都改去狠騙人的人,隻是在這,無論是背負了莫大負擔的莫先生還是一步步讓自己走向死亡的環夫人,都讓人狠不起來。
那麼這份無力發泄的恨又該如何宣泄,痛恨自己嗎?還是痛恨使用這份古老仙術的於吉?
聶離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如果自己早來兩日,查出了事情的因過後應該怎麼辦,是阻止環夫人自殺,還是默默看著曹衝新生,這是一個無解的二選一,令人無從著手。
環夫人騙人的技術真高明,連自己第一次見麵也被她蠻不講理的話騙到,給她套上了一個刁蠻任性的標簽。
“如果夫人生為男子,必定是一代豪傑。”典韋悶聲許久,如此說道。
聶離掃了曹衝一眼,見他神色平靜,也不知道想些什麼。
“即使她身為女子,也不是將我們騙的徹底?又何必非得是男子身,才能說豪傑這個稱呼。”他不自覺的開口,駁斥了典韋的感歎。
恍然間,他察覺到現在的自己也不是如想象的那般平靜。
“抱歉,話有點重,典兄莫怪。”
典韋支起身子,在聶離說完這番話後似乎仔細想了想,卻不禁輕輕點頭,道:“兄弟說的沒錯,是我失言。”
說完後,他又對環夫人行了一禮。
典韋與許褚類似,那怕一個出身微末江湖,一個出身地方豪強,卻都是武力超凡,盡管缺乏智慧靈性,但在細心聽人講話的方麵超過常人則是他們獨特的優勢,將他們與莽夫區別開來。
隨後他站起身,目光遊移向屋外一瞥,疑道:“可是兄弟,屋外那兩具屍體怎麼回事?”
聽見典韋這句發問,聶離微微仰首,低聲發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典韋的錯覺,他隻覺得聶離的笑聲發冷,語義嘲諷,“有些人的氣量隻能容下一隻螞蟻,七尺男兒,竟然因為一時負氣就派了兩個江洋大盜來抓一個弱女子。”
“是李永!?”典韋眉頭凝成山嶽,雙拳仿佛要將自身握碎,青筋暴露。
他神奇前傾,站起身來,略帶擔心得看了一眼依舊長跪不起的曹衝,道:“就是他了,典兄這幾日在醫館照顧衝兒,卻不知這些天真的陳留城真是風雲變幻,而這在陳留當家作主的李永恐怕也不是什麼善類,可能與陳留外那夥心狠手辣的盜匪相關。”
“噢?”典韋雖說不忿李永在他麵前巧取豪奪,可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不由問道,“可曾確定了真假?”
“還沒,這就去查查真假吧。”聶離微微搖了搖頭,轉向環夫人遺體,悵然開口,“隻是現在,還是找具棺木將環夫人安葬為好,畢竟現在時處六月,屍身易壞,再不入土,可就有些不敬了。”
室內安靜了一會,少年小聲的答複才響起,“恩,聶大哥,典叔,勞煩你們去置辦下棺木,我再陪家母一會。”
聶離微微偏頭,也不記得是今天的第幾次歎氣了,“等著我們回來,記得不要傷心過度,令堂也一定不希望看到太過消沉的你。”
曹衝點點頭,應下。
聶離典韋兩人退出屋內,聶離回頭看看依然長跪不起的曹衝,道:“典兄可知道那裏有賣棺木嗎?”
典韋向城中一望,略作思考,答道:“城中有一家可出售棺木。”聶離點頭表示知道了,略微一想,從行囊中又取出一金,遞給典韋,道:“城中的事我不熟,置辦棺木就勞煩典兄了。”
隻是看見聶離遞來的金子,典韋好像兔子一樣眼皮發跳,苦笑道:“兄弟一而再再而三的破費,可讓典韋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