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四月中旬,正處春夏之交,若是以往歲月,江南地界便是風調雨順,處處安泰,隻近幾年,地震災害頻發,又有鬼魅魍魎作祟,卻是不甚太平,好在朝廷數次減稅降賦下,日子倒也過得去;隻是燒香拜佛的人越發多了起來,惹出了不少事端。
今日乃有少見的好天氣,晴空萬裏,風高雲淡,天上一團白雲自北往南,逆風而行,雲上坐有兩人,正是周乾與小六,這二人一路向南,別了襄水,入了棗陽,渡過滄江,踩了金寨,經廬州,輾轉數千裏,所過山川江湖不可計數,終是來了江寧,接近洛都,離揚州隻一兩日行程。
也得多虧了自泉水府得來的白雲符一寶,此符隻需稍稍祭煉,便可聚霧成雲,載人承物,翱翔於九天之上;且所需法力甚少,很是便利,小六應會磷火遁法,無需此物,便把其贈給了周乾,周乾也不客氣,收了下來,一路上倒也省了二人不少功夫。
“我依稀記得過了此山,便有一茶亭,已飛了三日,不若下去歇歇如何?”周乾問道。
小六自無不可,二人尋一隱秘小林,落了下來,走入茶亭,便見一老翁正在烹茶,附近三三兩兩坐躺各種形色之人,還有一老嫗在亭外販賣些瓜果熟食,二老似是夫妻。
“老伯,一壺茶。”
“好嘞!”
二人挑了一幹淨處坐下,不到半晌,老翁弓著腰把一壺茶端了過來,周乾付了銀錢,又道了聲謝,先給小六倒了一杯,再給自己滿上,嚐之頗有清香,其味些許澀苦,似是山間野種。
亭中不乏碎嘴之人,一來二去,便聊了起來,一皮貨商道:“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未見這般景象,處處靈異鬼怪,以前夜裏趕路倒也不打緊,現在著實不敢了,真怕有妖怪作祟!”
有年輕書生匆匆趕來,方把書簍放下,聞此言,接話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世間鬼怪本就無有,乃百姓之臆想,若念頭通達,自是百無禁忌。”
“哼!你這迂腐之人懂甚!”一衙役打扮之人叱道:“當年洛都何等繁華,金山銀海都是等閑,如今已成鬼城,死人成群,怪事不絕,時有悚聲怪叫傳出,偌大一塊寶地,無人敢往,你可去之?”
書生頓時訕訕,不複言語,周乾聞言一愣,手中茶杯停在半空,洛都又出了何事,怎會成了鬼域?當年酒師傅不是把那赤陰聚妖帆上的冤魂厲魄滅了個幹幹淨淨,又出了什麼幺蛾子?師傅與招兒姐的墳墓可有關礙?
想及此,心中煩亂,也無了歇息之念,對小六使了眼色,二人起身便欲離開,那多嘴書生見狀,拱手道:“兩位朋友就此別過。”
此人倒是自來熟,有些意思,小六頗覺好笑,招了招手:“後會有期!”
亭內又有交談聲傳來,“前幾年,朝廷好不容易滅了個紅蓮教,如今又多了個聞香教,你說這些人好日子不過,偏要折騰這些幹啥……”
於肉眼難見之處,一團白雲悄然升天,二人緊趕慢趕,終是在兩個時辰後,來到洛都城前——
已是深夜十分,陰風呼嘯,群星隱匿,烏雲遮蓋,看天象,明日似是要有大雨降下,周乾心情複雜的看向不遠處的城池,終是又回來了……
入眼處已是斷壁殘垣,城牆破敗,地上、簷角上有灰塵密布,織網橫生,風一卷,吹起無數枯枝敗葉;看模樣,真乃鬼城無疑。
小六本就膽小,便是修了仙,亦是如此,見狀頗有些緊張道:“周大哥,這城裏不是真的鬧鬼吧?”
周乾指了指自己,語氣平靜道:“當年一役後,活下來的人要比活生生的鬼都要罕見,你都不怕我,怕它做甚?”
小六聽後,不複再言,約是受其影響,心裏倒是放鬆了許多,周乾緩緩而行,有太多東西與回憶已不同,當年的百燈橋早已無了燈火闌珊,夫子街也沒了歡聲笑語,商鋪林立,甚至連完好的鋪子都不見一座,具是被當年魔劍所化大蛇壓毀,隻剩殘磚爛瓦,破木碎石,走了約一炷香時間後;終是見了十丈外牌匾上‘胡兒府’金鉤銀劃的三個大字,真是好生熟悉,周乾忍不住心中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