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雨紀年350年·多彌芬城·喰境】
日複一日的雨把多彌芬籠罩成了一個小小的雨世。四麵來風,像起了一層永遠散不去的霧,吹不透也吹不散,所有的東西也都變得模糊了起來。碧綠色的湖水在綿密的雨裏飄散出細碎的漣漪,四麵的山嶽像一片片漆黑色的剪影,貼扣在遠方的天壁上,猶如一排肆意張開的巨獸的獠牙,把這片名為喰境的湖泊輕輕地含在口中。在多彌芬城,喰境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無論雨下的再大,雨下的再多,雨季來的再過漫長,喰境的湖麵也不會上漲分毫。
兩個少年沒有撐傘地坐在湖邊,長長的頭發和明亮而又皎潔的瞳孔都被大雨漸漸淋濕。
流邪的手裏拿著一個輕巧的白色的麵具,右手裏是一隻蘸著紅色染料的筆。這樣的筆在多彌芬很多見,通常是少女用來梳妝用的畫眉筆。他認真的在麵具上一筆一劃的塗抹著。這似乎是流邪的一個習慣,在每一天的暮色即將來臨的時候,他都會靜靜地呆在這裏,畫一個麵具。
瀾析拖著下巴看了他半天,終於沒忍住把在心裏藏了許久的疑問問了出來,“流邪,你為什麼做這麼多麵具啊?”
流邪沒有說話,就像沒聽見一樣,依舊認真的畫著手裏的東西。大雨覆蓋的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像夏日叢林間嘰嘰喳喳叫嚷的知了,在耳旁煩人的叫囂著。就在瀾析無所事事的時候,流邪手裏的麵具也完成了,這個時候他才回答說:“人最不會掩飾的就是自己的情緒,是開心是難過,是笑是哭,無論是什麼樣的情緒都會被直接寫在臉上。但是有了麵具就不一樣了,它可以掩蓋住你的喜怒哀樂而不讓別人看到,一千張麵具也就有一千張臉,千冕千麵。”
瀾析在口中喃喃著:“千冕千麵……”
“好了不早了,我們回去吧。”流邪將麵具揣在懷裏然後站了起來。瀾析點了點頭,跟在流邪的身後走著。兩個少年的身影倒影在碧綠色的湖水裏麵,被光影拆散的模糊,最後漸行漸遠,消失了蹤影。
【漓雨紀年441年·多彌芬城·離淵】
瀾析的全身被一陣陣劇痛侵襲著,就像是在幾千米幾萬米深的海底,巨大的水壓從所有的方向壓擠著軀殼,有很多很多的水草纏繞著四肢,血液被一點點地抽幹,皮膚一點點出現了褶皺。光陰瞬間飛逝百年,瀾析隻覺得自己在眨眼間就蒼老了好幾百歲。
他突然被驚醒,卻發現自己竟然在一間竹子築成的小屋裏。在床鋪旁邊是一個窗口,幾率清澈的陽光像輕柔的涓流一樣流淌進來,溫熱的覆蓋在臉上。瀾析發呆的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發現身上竟然連一點傷口都沒有,那剛才那種難以忍受的劇痛是怎麼回事?難道隻是一個夢境嗎?他從床上下來走到窗旁朝外麵看著,有陽光,有竹林,有溪澗,有高山,天空如被雨水衝洗過一般清澈,幾隻鳥雀撲哧著翅膀在竹林間飛舞,嘰嘰喳喳的叫著。這是瀾析第一次看到雨水以外的事物,很久很久以來他都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他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濃了,仿佛完全忘記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突然,一聲清脆的響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回過頭,發現麵前幹淨的桌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擺好了兩個畫著藍色瓷花的杯子和茶壺。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人站在那裏,寬大的衣袖挽起,露出纖長白皙的手臂,修長的手指在陽光的映襯裏仿佛潔白無暇的美玉,他輕輕舉起茶壺往兩隻杯子裏斟著茶。做完這些後,他轉過身,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笑著對瀾析說:“請坐。”
瀾析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個人的臉。那張臉很美,麵色稍顯蒼白有一種孱弱的美感,薄薄的嘴唇如同鋒利的刀子,紅潤鮮豔。一隻冰藍色的瞳孔一隻黑灰色的瞳孔,仿佛兩顆溫潤的寶石,鼻梁又高又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但是這張臉瀾析再熟悉不過了,幾乎每天照鏡子的時候都能看的到,因為他們兩個人竟然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