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潔蓮站在薄門板的門外時,因為聽到了這句不能理解的話,而停下了敲門的動作。
門內,傳來姐姐莫潔英的冷笑:“是嗎?親手毀了這個家的人,難道不是你自己嗎?什麼你活著是為了盡責任,你不把我們從孤兒院裏領養出來,才是最大的盡責呢。”
莫潔蓮如五雷轟頂。孤兒院?領養?姐姐一定是在胡!
可是,接下來媽媽明顯心虛的反問,徹底斷了她的期望。
“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早晚有一,妹妹也會知道。今我恨你們毀了我們,早晚有一,她也會恨你們兩個自私的女人!”
隔了三四年,莫潔蓮幾乎選擇性遺忘了當年跳樓的莫老師。姐姐莫潔英的話,無疑挑開了她不願主動回憶的灰色記憶。
莫潔蓮愣在了門口。
不知道多久之後,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一刻鍾,門內短促的悶叫聲驚醒了她。她敲門,無人開門,於是掏出掛在脖子裏的鑰匙,自己打開了門。
筒子間,一眼看到底,看見媽媽騎在姐姐身上,正發瘋一般揮著胳膊一下一下打在姐姐頭上、身上。姐姐莫潔英蜷著胳膊護著臉,不動也不求饒。
門打開以及莫潔蓮跌進門內,讓陳老師的理智回歸,受驚般停下手中的動作,仿佛看怪物一般看著自己的手。
莫潔蓮奔過去,拉陳老師。
這兩年,隻覺得姐姐莫潔英對自己越來越好,而媽媽,像木乃伊似的,越來越行屍走肉。做飯洗衣之外,常常發呆。在內心,姐姐的份量已經隱約可以撼動媽媽的地位。
陳老師慌忙站起身,又跪下來,想把地上的大女兒摟懷裏。
莫潔英手腳並用地倒退著,臉上嘲諷的意味擋都擋不住:“沒有人的黑夜裏,你們就是這樣騎在一起的嗎?沒有男人的那個東西,你們是怎麼做的?”
“啪。”
唯一的台燈飛了過去,燈泡纖薄的玻璃碎了一地。
地,是過去有錢人家鋪的實木地板,年久失修,地板的木縫裂得有半厘米寬。隔了半個月,還能從木條縫裏掃出燈泡的玻璃碎片。
夜,隻能燃一根蠟燭。不知從哪裏淘來的半截紅蠟燭。燭光飄搖,室內明明有三個人,卻靜得能聽到室外的蛐蛐聲、走路聲、話聲。
莫潔蓮摒著摒著,哭了起來。她覺得,燭光照不到的暗影裏,還站著一個骷髏一樣的影子人。一旦哭出聲,哭聲仿佛立體起來,高音,中音,低音俱全。
哭了好一會兒,莫潔蓮才發現,原來,屋裏的三個人都在哭。
那一晚之後,莫潔英也漸漸成了版媽媽,日漸枯萎起來。一早晨,莫潔英忽然一掀被子,光著身子站了起來,站在寒冷的空氣中,仿佛沒有知覺。
莫潔蓮去拉她,她用力摔開:“夠了!真的受夠了這種夾著尾巴做人的日子!死了都比現在好!”
莫潔蓮已經六年級了,仍舊不能聽懂姐姐的話。她們既不曾有尾巴,何來夾著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