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仙界,宣武之地,銅山鎮。
這是一個在大楚王朝地冊圖中沒有標識的小鎮,位於宣武之地與漠北之地交界的邊境。地冊圖中沒有其標識,卻非有什麼特殊緣故,隻是太小,太過偏僻,已至於讓管轄此地的龍川郡守都幾乎不知道,在龍川郡內有著這麼一個小鎮。
經過數日的跋涉,平魔盟十萬大軍已是開赴前線,來到了這銅山鎮中,再往前數百裏,便是與魔盟交手的最前線了,而這麵積不大的銅山鎮便成了平魔盟暫時的據點。
此刻的銅山鎮一片荒涼,隨處可見焦灼的土壤,散亂的屍骸,及殘留的邪魔之氣,顯然,此地已是被魔盟妖兵不止一次的侵擾過。而鎮中的世俗百姓,早已在龍川郡守的親自引領下,舉鎮遷移,去往了遠離戰火的腹地。這兒的百姓本就不多,世代居住於此,本是不願遷離故土,不過聽聞有妖魔來襲,加之近些日屢屢親眼見得那些令人不可置信的詭異事件發生,便是心生膽寒了,那些個本就向往外邊廣闊的世界的年輕人便就動了離去的心思,隨同王朝官員不停的對那些思想頑固的老一輩人進行勸說,最後,才終於再費了好一番口舌,曉以利害之後,才勉強答應暫且離去,待得那邪魔退避之後,再返回來此。
這般時刻,王朝官員們自然是滿口答應,雖然亦是知曉,即便這些百姓留在鎮中,亦是不會有多少性命之虞,不論正邪,皆是不敢隨意屠戮尋常百姓性命,當然,那隻是修為最為平庸之輩不敢而已,似那些妖魔將,妖魔統領般的人物,自然是不懼這般低淺業力,殺幾個亦是無妨。
不過,相較於屠戮這些尋常百姓的性命,卻是還有另一個方法,能教天下正門心生憂慮,那便是統治。
亦如王朝一般對這個地方的百姓進行管轄,或是威逼利誘,或是以什麼不為人知的特殊手段,對他們加以教化,使之成為魔門的信眾,這樣一來,魔盟便可無後顧之憂,甚至在百年之後,徹底消除了這些凡人對於世俗正門及王朝權威的念想,使之成為真正的魔盟治下的百姓,那麼,便是邪魔道真正開始興盛之時。
正門也好,邪魔也罷。想要興盛,永遠離不開這些看似最為卑微的世俗蒼生,強如太古魔尊,仙林宿老,除了那些本體便是非人的怪物,又有誰不是從這最為卑微的世俗凡人成長起來?一代新人勝舊人,魔盟之所以在三百年幾乎被滅絕,卻非因其太弱,相反,它是太強,隻可惜,這種強橫隻是一時,不得人心,沒有新鮮的弟子血液補充,才是使得它們真正潰敗的由頭。
正邪雙方皆是知曉這蒼生一點的重要性,所以,誰都不敢輕慢,而眼下,整個漠北之地,幾乎已完全被魔盟一方占據,便是那兒的百姓,也不得不屈於魔威之下,這讓正門一方,很是心憂。
所以,現在魔盟沒進一步,他們便要搶先將此處的百姓轉移出去,隻要保住了這些蒼生黎民身受正道教化,那麼便不怕魔盟猖獗。
鎮中偏西處的一座名為黃府的府邸邸,便是而今的平魔盟總壇,包括青蠻這盟主在內等平魔盟高層,此刻皆是齊聚於此。
青蠻居於首座,長長的靛青長衫鋪散開來,墨發四散,座椅一側斜倚著一柄包裹在樸素布囊中的三尺長劍。
凝眉肅目,修長的指尖緩緩擊打在桃色案幾上,輕緩而有節奏的聲響在眾人耳畔徐徐響起,他們皆是正襟而坐,麵麵相覷。
此刻正邪雙方的形式遠比他們所預料的要嚴峻許多,對方幾乎已是一步跨入了宣武,之前的正門修士在那魔盟神秘盟主的親自率眾出手下,竟是在數日間死傷慘重,險些潰不成軍,雖然正門一方的抗魔義士,有不少高手這段時日都是趕去了中州皇城,參加誓師大會,餘下的人數並不太多,但怎麼說亦有近萬之眾,卻非是其一合之敵,這魔盟的實力當真有些可怖了。
好一會兒,眾人紛紛看向青蠻,雖然不少人對這實力驚人的青衣後生並未有多少了解,真正的敬畏也言及不上,可怎麼說,他也是天下修士共推的盟主,既然入了這平魔盟,總不能倚老賣老,似這些大事還是須得他拿主意。
“青盟主,如何應戰。您便吩咐一聲吧,我馬中天別的不會什麼,但這衝鋒陷陣,斬妖除魔,還是不會皺下眉頭的。”
終於有人坐不住了,說話的是個膀大腰圓的魁梧漢子,貌約中年,留著短促的細密胡渣,一雙眉目深深的陷入眼眶,乍一看,頗為嚇人。他一起身,便是傳來叮咚的碰撞聲響,卻是其身上那沉重的甲胄相互摩擦所產生。
青蠻對他有些映像,在出行之前,暗地裏董老曾私下與他提及過一些王朝高級將領的脾性,這馬中天原本是王朝禁軍副統領,入得平魔盟後的身份則亦是統領,不過如今的他,手下所統領的人馬之數雖然與在王朝之時沒有多少出入,但實力卻是足足長了好幾個檔次,不說此次入得平魔盟的王朝兵士皆乃精銳,這其中更是還有占據半壁的世外修士,這些人,比之那些尋常的兵卒卻是不知要強上多少。
馬中天乃是世俗農家出身,自幼應征入伍,應肯下苦功,其本身天賦亦是不差,才有了今時今日這般地位,本來,他的修為卻算不上極為了得,隻是個化脈境中期修士,按理說,卻是不夠資格擔任這統領一職,但他自己卻是一力爭取,王朝方麵考慮到此人雖是個人實力稍弱,但卻身經百戰,於指揮一道亦是頗為出彩,因此,才破格將其提取。
正當時,卻是響起一個沉穩而略帶譏諷的聲音,使得青蠻亦不禁暗暗皺起眉頭,“馬統領稍安勿躁,平魔大計須得徐徐圖之,可不是一味地喊打喊殺便能行事,單憑你馬統領一人,便能對抗魔盟嗎?”
說話之人卻是仍舊端坐在椅子上,麵色顯得有些慵懶,眼中毫不掩飾對這僅有化脈中期境修為的王朝匹夫的輕蔑。
的確,在平魔盟統領至以上職位的擔任者,乃是各大修門世家的人物居多,而王朝中雖亦有不少人,但大多亦是不問軍政但隸屬於王朝的修士,好似寒雪仙尊如此一般,作為王朝護法的存在。而似馬中天這般,真正出生草根,出自王朝軍隊的人物卻是極為稀少的。
倒非他們沒有這個能力,不過平魔盟的規矩,化脈巔峰境以下修士不得擔任統領,卻是攔住了太多人,馬中天亦不過是萬中無一之人罷了。這般時刻,別的身份更高的大人物尚且未曾出言,這僥幸能有此時地位的無名小子竟是主動大出風頭,如此,自然讓不少人心生芥蒂。
馬中天淡淡看了眼說話之人,卻也不知與之辯駁,隻是冷哼一聲,道:“馬某的確是粗人一個,不懂得什麼情勢大事,但明白一個道理,若要戰,先下手為強,我平魔大軍初到此地,正該趁魔盟尚無準備之時,來個雷霆一擊,以正威風。”
他說得擲地鏗聲,卻也不怕得罪人。不少人暗暗搖頭,這軍愣子,當真是不會為人,這才大家一起共事多久,該忍則忍,不過就是一個統領而已,言語何必這般衝人。
有了這二人的開頭,這才漸漸有人開始參與言論,青蠻本還是有些擔心他們之間輕易便傷了和氣,這還未對敵,自己內部便是起了內訌,相互不滿,那如何是好。不過見得眼前這般景象,雖有相互不滿之嫌,但話題卻總沒有繞開,總是圍繞著平魔大計如何進行而言,其中,但也有不少能讓青蠻眼前一亮的計策。
眼見越來越多的人參與辯論,府邸之中一片嚷鬧,青蠻卻不急著阻止,反是思量著也算一件好事兒,很是樂見,便是一手托著下巴,深邃的目光在眾人身上徐徐移動。
當然,在場之人亦非全部加入辯論,還有不少人似青蠻一般兀自沉吟,目光閃爍,這些人,多是身居高位,如中軍將,平魔仙尊這等人物,甚至數位長老,今次亦是隨著大軍一道前來。他們雖然多是不能出手,但經驗老道,怎麼也是活了數百載的老人,多少能給青蠻一些建議,再者,亦能看顧青蠻這個權勢通天,卻又委實太過年少的毛頭小子,生怕他一時腦熱,犯下一些不可挽回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