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一節 奈何齊魯不識君(1 / 2)

“老爺,京城來信了”機械的做了一天的人形圖章的端方大老爺剛剛回到後堂,師爺就送上了一份厚厚的函件,剛剛還端著一副封疆大吏架子的端方急忙接過,抄起裁紙刀小心翼翼的劃開信封,裏麵是一副熟宣的中堂,榮祿的書法還是很有看頭的,遠比某些幸進的捐班佞臣那一手呆萌的熊貓體字跡來得蒼勁有力,不過這內容麼,反正讓端方大人心裏是涼了半截,“戒急用忍”,這個忍字頭上的刀刃好像無時無刻的在切割著端方這位清季名臣的驕傲。該看的不該看的師爺都已經看到了,自然悄默聲的退了出去,留下在斜陽照射不到的陰影裏呆坐著的那團白鶴補子。

同一時間上海灘公共租界裏,劉家上下已經亂作一團,先是阿六不辭而別,其實這個到沒什麼,畢竟劉家失勢以後辭傭的多了,也不差他一個貼身護院,但是兩天以後,興亞會的人上門說在大阪的碼頭上沒有接到二公子,請劉老爺查一下是否出了什麼岔子,言語之中完全是懷疑他劉某人在故意戲耍他們,這下劉老爺子也徹底坐不住了。二少爺生死不知,懷疑的對象太多了,近的有江浙商會、青幫大佬、荷蘭買辦,遠的有山東的那位少年得誌的吳大人和他背後盤根錯節的山東商會,甚至劉老爺子連自己的大公子也列入嫌疑人範圍,排名還很靠前。

不過兩天以後的清晨,一封信悄無聲息的放在劉老爺子的案頭,就壓在意大利的八棱水晶杯下麵,杯子裏的開水還有溫度,顯然是女傭人添了熱水不久,但是就在這長不過半小時的空隙裏,綁匪的字條居然就堂而皇之的擺在他劉洪慎的案頭,這比江湖人常玩的飛刀寄柬之類的把戲更囂張,一身冷汗的劉洪慎非但不覺得燥熱,反而是覺得脖子後麵冷颼颼的。字條簡單的很,字跡一看就是讓剛剛學習寫字的蒙童寫的,“汝家公子怙惡不悛,民憤極大,本應嚴懲,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準予納銀八十九萬零二十兩贖罪,靜候小鬼即可。赤判官。”

雖然現在劉家困頓,拿出銀子來著實肉痛,但是能用錢來擺平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趕緊差人去工部局撤案,就說劉公子因為飲酒誤事,沒有趕上船期,怕家裏責罰而躲在書寓沒敢露麵。給日本人也是這套說辭,反正等贖了人一切都能轉寰。

又是兩天的等待,這一日黃昏,剛剛端起飯碗的劉洪慎就聽見傭人敲門的聲音,傭人稟告有客來訪,劉洪慎也打算見識見識是什麼膽大妄為的劫匪敢大搖大擺的到租界內來收銀子。

一個年輕的後生穿著一身灰藍色印度棉的長袍馬褂就跟在傭人身後進了客廳,麵目身形亦如常人,好像哪家私塾的教書先生或者店裏的賬房之類的人物,完全是扔進人堆裏就找不到的那種。這位路人甲也很好脾氣,見到橫眉立目的劉老爺子,很隨意的一拱手:“罪過罪過,打攪老爺子用餐了,沒事兒,您繼續,時間還夠,我等著您。您請自便。”說完也不用傭人接引,自己尋了個座位就一屁股踏踏實實的坐下,拿出一份字林西報看了起來。

滿肚子火氣的劉洪慎也隻好強壓怒火,也拱手作禮“先生,不知小兒今日在貴處盤桓,一向可好。”

“有勞劉老爺動問,小的隻是個傳話的下人,之前可沒有見過劉公子那樣的貴人,不過來之前我家頭領擔心劉老爺您惦記,倒是讓我見了劉公子一麵,劉公子許是水土不服,身子清減了些,但是還算是康健。”從懷裏掏出一塊鍍金殼子的懷表,看了一眼時間,“剛剛小的計算了一下時間,到了貴公子每天洗澡的時間,今天的江水有些冷了,不過貴公子倒是不太在意,每次都急著下水,勸也勸不住,非得等他洗上個把時辰,我們把拴在他腳上的鐵球給打撈上來,貴公子才肯上岸,實在是堅毅的很。不過劉老爺您放心,今天我要是回去的晚點,興許貴公子能多洗上些時候,好好過過癮頭。”

“尼瑪,你這個小赤佬,要是榮兒少一根頭發,我劉洪慎一定讓你等粉身碎骨,勿謂言之不預。”劉洪慎須發皆張,拍著桌子放了狠話。

“噓噓,劉老爺你可別動怒啊,您這年歲的就怕肝火旺盛,氣大傷身啊。您看我多尊老啊,您吃飯我候著,絕不敢催您。我都這麼服務到位了,您這要求也太讓我為難了吧。貴公子在我們那裏水土不服,這掉了幾斤膘,您總不能埋怨兄弟們故意怠慢了劉公子吧。再說洗澡啥的,掉點頭發也是難免,何況貴公子對洗澡如此情有獨鍾,拉都拉不住,這毫發無損的要求也太為難我們兄弟了。要不咱們好說好散不成?反正還有些幫派受人所托,據說對劉公子也很感興趣啊,說不定到時候兄弟們還能得個好價錢呐。”這位把報紙一卷,拍拍長袍就要起身告辭。

“站住,好你個囂張的小賊,你還真當劉公館是你家的堂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啊。”劉洪慎手裏掏出一把莫辛納幹左輪,槍口對著那個年輕人。

“劉老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麼還強留起客來了呢,我剛剛就說過,我不急啊,有的是時間。不過貴公子今天洗澡的河汊子有點深,水深剛剛好沒過他天靈蓋,不知道拖著三十斤的鐵球能撐多長時間,反正我很期待他能等到我回去,不知道劉老爺您呢?”

“別給我玩這套江湖玩意,告訴你今晚上你要是能撐過工部局巡捕房的三大件,就算你小子骨頭硬。”劉洪慎揮了揮手裏的槍,他明白這是個心理戰的檔口,比的就是誰先撐不下去,這時候要是先服軟,那可是後患無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