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46）由於我們不是和非常完美、充滿智慧的人們一起生活，而是和這樣一些人一起生活，對於他們來說，如果存在一些美德的影像，便是很美好的事情了，因此我認為也應該明白這樣一點，即對任何人都不應該持蔑視態度，縱然有人僅僅表現出某種美德跡象，而是應該對他表示尊重，特別是如果有人表現出這樣一些溫和的美德，如節製、克己和我們已經談了很多的公正，對他們更應該特別尊重。要知道，勇敢而偉大的心靈在不很完美、不很睿智的人們身上在大部分情況下會變得更為熱烈，而我們談到的那些美德顯然更應該屬於善良之人。關於人的習性就說這些。
（47）至於說到人們可能對我們表示的善意，首先我們的義務在於：我們應該最大限度地回報最為崇敬我們的人，但是我們評價善意不應該像年輕人那樣憑某種強烈的熱情，而是更應該根據它的恒定性和持久性。如果人們為我們的效勞不要求我們當即回報，而是應該表示感激，這時我們應該表現出更大的用心，因為沒有什麼義務比對人表示感激更重要。
（48）如果赫西奧德【63】要求我們要盡可能以更多的利息歸還借貸，那麼我們更應該怎樣回報善行啊？難道我們不應該模仿肥沃的土地？土地提供的要遠遠多於它所接受的。如果我們常常毫不猶豫地為那些我們希望會有助於我們的人效力，那麼我們又應該如何為已經有助於我們的人們效力呢？要知道，存在兩類慷慨，一類是行善，一類是回報；給予或不給，全在我們的掌握之中，但是不回報卻不是高尚之人應有的行為，隻要他在不作什麼非法行為的情況下便可回報。
（49）我們對受到的善行應該進行區分，但是毫無疑問，對任何一個巨大的善行我們也應進行巨大的回報。不過首先我們還是應該衡量，人們是以怎樣的心理、熱情和善意那樣做的。要知道，有許多人做出許多事情態度輕率，沒有經過判斷，或者完全是病態驅使，或者是心靈如急風般的突然爆發。這樣的善行不可能與經過判斷、思考、持續一貫地做出的善行等量齊觀。當我們作出善行和表示感激時，如果其他情況都完全一樣，那麼我們的最大義務在於盡最大可能地幫助一個最需要幫助的人。大部分人的做法正相反：對於他們寄予最大希望的人，甚至在那些人不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也盡量去效力。
十六
（50）如果每個人都能對他人保持最親密的感情，其他人對他同樣也表現出巨大的親切之情，那麼人類社會和聯盟在這種情況下便可能得到最好的維護。為了認識人類集體和社會聯係具有怎樣的自然原則，顯然需要對更為遠古的時代進行考察。要知道，最首要的原則就是那種在整個人類社會中可以普遍看到的原則。人類社會的紐帶是理性和語言，它們通過教誨、學習、交往、討論、判斷使人們互相接近，並通過某種自然的社會聯係使人們聯合起來。正是這一點使我們按本性遠遠區別於野獸，就像我們常說的那樣，動物的特性是勇猛，例如馬、獅子，但是我們不認為它們具有公正感、公平感、善良感，因為它們不具有理性和語言。
（51）這一社會對於人們自己之間的相互聯係，對於所有人們之間的關係是最廣泛地開放的；在這一社會中，自然為了人們的共同利用所創造的一切都應該保持其公共性，使得由法律和市民法規定的一切保持由法律本身規定的狀態，而其他的則做到如希臘諺語所說：朋友的一切皆共有。【64】所有的人共有的東西顯然就是這類東西，恩尼烏斯對一件事物的描寫可以推而廣之：
有人親切地給迷路者指明道路，
有如把自己的燈盞點燃發出亮光：
給人光明，自己的光亮也不顯暗淡。【65】
恩尼烏斯用這個例子清楚地教導我們，如果有什麼東西可以於我們自己毫無損失地提供給他人，那麼我們就應該提供給甚至是不相識的人。
（52）由此便產生了這樣一些共同規則：不要阻止人們使用流動的水；如果有人需要，允許從你的火中取火；給谘詢者真誠的勸告。所有這些對獲得者有益，對提供者也不會感到為難。因此，自己應該利用這些好處，同時也應該永遠把它們提供給人們共同使用。不過由於個人擁有的財富有限，而需要它們的人卻是無限地多，因此日常的慷慨應保持在恩尼烏斯提出的“自己的光亮也不變暗淡”這種限度，以使我們能對自己的親人保持慷慨。
十七
（53）人們的相互關係存在許多等級。確實，如果我們拋開上麵提到的無邊際的社會聯係不談，那麼還有更為親近的以同一氏族、種族、語言為基礎的社會聯係，使人們非常緊密地聯係起來。更為親密的關係是屬於同一個城邦的人們，因為市民之間具有許多共同的東西：廣場、神廟、遊廊、街道、法律、權利、法庭、選舉，此外還有共同的習俗、親密的關係和許多人之間建立的無數事務關係和事業。更為緊密的聯係是親屬之間的關係。就這樣，人們由上麵提到的無限的人類社會聯係被限製於人數不多的、狹窄的關係之中。
（54）由於自然賦予生物的共同特性是具有繁衍後代的欲望，因此人類的最初聯係是夫妻關係，然後是和子女的關係，再後來是組成一個家庭，一切都共有。這便是城邦的開始，並且可以說是國家的起源。然後產生了兄弟之間的關係，再後來是堂表兄弟關係，他們不可能生活在同一個家庭裏時，他們便就像前往移民地一樣，去到其他家庭。然後是聯姻和親戚關係，從而親屬變得更多。這種關係的擴展和後代的綿延成為國家的開始。血緣關係以善良用心和親切之情把人們聯係起來。
（55）要知道，擁有同一的祖先紀念像、舉行同一些祭儀、擁有共同的墳地，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在所有這些關係中，沒有哪一種比習性相似的高尚的人們以親密的友誼建立起來的聯係更美好、更牢固。即使我們看到在其他人身上表現出我們常常談到的那種高尚性，我們也會受感動，並且促使我們成為令人覺得具有那種高尚性的人的朋友。
（56）雖然所有的美德都能吸引我們，並促使我們敬愛被認為具有那些美德的人們，然而公正和慷慨最具有這種力量。但是任何東西都不及高尚之人習性相似更令人愉快，更能把人們聯係起來。在具有同樣的興趣、同樣的願望的人們中間會出現這樣的情形，即每個人會像人們喜歡自己那樣為他人所愛，從而實現畢達戈拉斯在友誼中看到的最崇高的東西：讓許多人變成一個人。【66】由雙方互相給予和接受而作的善行形成的共同關係是強有力的，並且隻要這些善行是相互的，仍然使雙方感到滿意，那麼在作這些善行的人們之間便會保持牢固的聯係。
（57）但是，當你用理智和心靈觀察一切的時候，在所有的社會關係中沒有哪一種比我們每個人同國家的關係更重要，更親切。父母親切，兒女親切，親人親切，朋友親切，然而一個祖國便囊括了所有這些親切感；隻要對祖國有利，有哪個高尚的人會猶豫為祖國而獻身？因此，那些用各種罪惡折磨祖國，有的現在忙於、有的過去忙於讓祖國徹底遭毀滅的人的瘋狂行為就更令人鄙夷。【67】
（58）但是如果需要進行某種爭論和比較，最應該對誰盡義務，那麼首先應該是對祖國和父母，我們得到他們的恩惠最大；緊接著是對子女和整個家庭，因為他們隻能依賴我們，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避身處；然後是對和睦相處的親屬，因為我們和他們最大限度地分享共同的命運。因此，我們最應該給予上麵提到的這些人必須的生活保障，至於共同的生活和生活方式、建議、談話、鼓勵、勸慰，甚至還有指責，它們都是最大限度地以友誼為基礎的，並且由於習性相似而結成的友誼是最令人愉快的友誼。
十八
（59）在履行所有這些義務時應該注意到，什麼對某個人是最需要的，某個人在甚至沒有我們的情況下能做到什麼，不能做到什麼。因此，盡義務的親屬關係等級要求與情勢的要求不是一樣的，並且存在一些這樣的義務，對一些人比對另一些人更應該履行它們。例如，收獲期間你更應該幫助鄰人，而不是幫助自己的兄弟或朋友；但是如果發生法庭訴訟，你更需要維護的是親人或朋友，而不是鄰人。就這樣，在履行任何一種義務時，對所有這些方麵以及類似的因素都應該注意到，並且需要養成習慣和經驗，使我們能夠很好地對義務進行衡量，通過加減看到有怎樣的和差，從中你可以理解欠每個人多少。
（60）但是有如無論是醫生、軍隊統帥，或是演說家，盡管他們已經掌握各自科學的原理，不過如果他們沒有經驗和經過實踐，也不可能達到任何值得高度稱讚的水平一樣，雖然也有人教導遵守義務的規則，就像我們自己做的這樣，但事情本身的重要性仍然需要經驗和實踐。關於怎樣從人類社會的權利關係中的各種事情產生道德高尚性，並由此而形成相應的義務，我們差不多都談到了。
（61）應該明白，雖然提出了產生高尚性和義務感的四個方麵，但是最為光彩奪目的仍是由偉大而高尚的心靈懷著對人間事情的蔑視做成的事情。因此，人們進行嘲辱時，如果可能，常常這樣說：
年輕人，你們具有一身女人氣質，
姑娘啊，你具有的是男子氣度。【68】
或者這樣回答：
薩爾馬基斯的獵獲物，無汗無血色。【69】
相反，對於以無比勇敢、無比傑出的心靈做出的業績，我們可以說是放大聲音誇讚。這裏為演說家提供了廣闊的天地：有馬拉鬆、薩拉彌斯、普拉泰亞、溫泉關、琉克特拉等；【70】這裏還有我們的科克勒斯、得基烏斯父子、格奈烏斯·斯基皮奧和普布利烏斯·斯基皮奧、馬爾庫斯·馬爾克盧斯，還有無數其他的人物，特別是羅馬人民自己，他們表現出了崇高的心靈。【71】下述情況也表明他們對戰爭榮譽的酷愛，即我們看到，他們的雕像幾乎都是一身戎裝。
十九
（62）這種心靈振奮通常隻有在危險和勞苦之中才能顯示出來，但如果它缺乏公正性，不是為公共福祉，而是為個人私利而戰，那它便不對了；這不僅不是什麼美德，而且更應該是違背整個人性的瘋狂。因此，斯多葛派給英勇作了一個正確的界定，稱英勇就是為公正而戰的德性。由此，凡以狡詐手段和邪惡用心追求英勇榮譽的人是不配受稱讚的；任何缺乏公正的東西不可能是高尚的。
（63）所以柏拉圖的思想非常對，他說：“不僅背離了公正的知識不應該被稱為智慧，而且更應該被稱為狡猾，並且如果心靈是受個人欲望的驅使，而不是受公共利益的激勵而甘冒危險，那麼與其稱其為英勇，還不如稱其為厚顏無恥。”【72】因此我們希望心靈勇敢、宏大之人同時也是高尚、純樸之人，真誠的朋友，毫不虛偽，這些是公正的主要美質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