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芳華盡(1 / 2)

長安桃花正豔,本是群芳爭豔的好光景,對此時的霍小玉來說,韶華已經枯萎,隻留了一副冰涼的軀殼,裹著一顆滿是悔恨的心,苟延殘喘。

她本該是霍王爺的掌上明珠,即便是侍妾所出,也當有錦衣玉食一世。隻可是,生不逢時,尚未出生便遇上了安史之亂,霍王爺戰死沙場,王府上下作鳥獸散,母親鄭淨持隻能帶著剛出生的她流落民間,清貧過日。

無命富貴,便平凡些也好,偏生霍小玉承襲了母親的美好,彈得一手好曲,也唱得一口好歌,詩詞歌賦,略通一二,在長安巷陌便有了些豔名。

生活清苦,不如賣笑做一個青倌人,用最好的歲月換明珠百斛,下半生與母親也有個好著落。抱著這個念想,霍小玉在十六歲這年落籍教坊,在長安七裏煙花巷中租了一間小閣,取名為香影小築,從此踏入了風塵之路。

七裏煙花巷,深鎖霍家女。一舞動人心,再歌撩人魄。若問誰家女?霍王遺世珠。

一首童謠,不用多久,便在京師長安流傳起來,霍小玉之名遠播長安百裏,不少名士達官紛至香影小築,隻為能與霍小玉煮茶論詩,若是可以博得紅顏一笑,興許還能聽她高歌一曲。

鄭淨持親手打點香影小築的大小事,不過兩年光景,這七裏煙花巷香影小築已是她們母女真正的家。隻是,女子年華易逝,鄭淨持明白小玉這樣好不了幾年,便會有其他更年輕的女子取而代之,若想真正一世衣食無憂,隻能為女兒謀一個好夫家。

隻可惜,鄭淨持謀來謀去,小玉挑來挑去,癡心所付隴西進士李益竟是個薄幸之人。

“平生誌願,今日獲從,粉骨碎身,誓不相舍。”

當年在香影小築良宵之夜,李益這十六字之諾猶在耳畔,卻不想,他赴任省親,原本約定八月中秋來接她們母女團聚,竟成了他再娶名門盧氏,將她霍小玉忘了個一幹二淨。

“皎日之誓,死生以之。”

李益的承諾原來如此不堪一擊,人未死,日月尚在,他已忘卻前塵,把她霍小玉當成是年少輕狂時所結的一段露水姻緣。

可歎,這些小玉並不知,隻知道閉門苦等郎君,直到一位黃衫豪士將李益推入了香影小築,小玉方知今生錯付了一顆真心。

三月春盛,香影小築門扉重開,卻清淨如斯,不複當年繁華。

鄭淨持紅著眼眶看著俊逸不凡的李益,提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李公子,我家小玉待你一片真心,你怎可如此負心薄情?”

李益愧然沉默,不知還能說什麼?

風塵之人,難入名門,小玉並非不愛,隻是不能再愛。他年少有才,必成大器,豈能因為一個風塵女子,誤了一生好大前程?

紫玉簪斜簪鬟髻之上,霍小玉身穿一襲雪白色的雪蟬紗衣,就這樣定定地站在李益眼前——她眼中有淚,卻笑得豔如桃花,即使臉色蒼蒼,身形憔悴,這一刻,她的笑在動人心魄的同時,更多了一絲楚楚可憐。

“想不到我霍小玉竟然薄命如斯……”

“小玉,你若願意,我可以給你們母女千金,好讓你們母女……”

“住口!”霍小玉厲聲一喝,虛弱的身子一搖,若不是鄭淨持抱住了欲倒的女兒,隻怕此刻她已踉蹌倒地了。

“我……”李益自知理虧,便隻好噤聲不語,斜眼看了看身邊不發一語的黃衫豪士,這人好生討厭,強帶他來這裏,不是存心讓他遭罪麼?

黃衫豪士似是知道他此刻心頭所想,淩厲的目光剜了他一眼,似是在說,“此事若不得善了,你是走不得的!”

李益身子一顫,他文質彬彬一介書生,豈是眼前豪士的對手?隻得硬著頭皮死撐著,不再多言。

“我苦命的孩兒,”鄭淨持覺察到霍小玉渾身冰涼,淒涼地一喚,“小玉,你若是傷心累壞了身子,今後娘該如何是好啊?”

“娘……”霍小玉隻覺得喉頭一陣血腥味湧上,掩口幹咳了兩聲,不由得淒聲笑道,“李郎薄幸,無情至此,可歎我一生命薄,未及白發蒼蒼,便已是風燭殘身,再無生息。”略微一頓,霍小玉側臉不舍地看著母親,“我若夭亡,可憐娘你無人可依,從此孤苦伶仃……”

“小玉,你不能就這樣丟下娘親一人……”鄭淨持哭得傷心,這一生注定與富貴無緣,她不甘心,不甘心呐。

霍小玉黯淡的眸子一一掃過香影小築的白牆黑瓦,這裏曾經有她與李益琴瑟合奏,飲酒作詩的美好回憶,隻可惜此刻映入她眼中,俱是刀鋒般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