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五)(2 / 3)

上揚?不可能!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女播音員的話如同晴天再次響起的霹靂,歐陽一下從醉酒中清醒過來。他怕自己誤聽了消息,用手使勁地捏了下呂華的胳膊——“哎喲喲,輕點嘛!”呂華疼痛不已。

“你說,怎麼可能我們判斷有誤嘛?啊!你說,你說說!你到底醒了沒有啊?”歐陽一會兒敲呂華的腦袋,一會兒敲自己的腦袋,到後來幹脆又端起酒瓶“咕嘟咕嘟”地往自己的嘴裏灌,一直灌到又哭又笑,不能自已……以為自己很聰明的歐陽,因為判斷失誤而拋出的500萬元股票,僅在幾天時間內白白喪失了上百萬元的賺頭。

用歐陽後來自我評價的話說:那個時候雖然他身揣千萬元資產,其實還很嫩,尤其對國家的整個政治、經濟形勢的發展判斷還是有很大的局限性。

而緊接下來的“鋼鐵事件”更可以說明歐陽祥山雖然是個創造財富的奇才,但在商海裏失足,也是他從一個跌跌撞撞的勇士到戰無不勝的常勝將軍之間所經曆的一種必不可少的磨煉。

俗話說,市場如戰場。許多沒有經曆這種特殊的殘酷戰場摔打的人是無法了解市場和商海戰場的血腥味的。

歐陽體會太深,在他越認為自己“成熟”時,這種經曆和感受就越深刻。

在部隊時,歐陽就熟讀過《孫子兵法》、《三十六計》。從商後,他又經常把《孫子兵法》放在枕頭旁翻閱,他可以熟練地背誦它,結果卻發現,隨著向商海駛出的行進路程越長,其所知的兵法之道,在實際的商戰中常常越顯得乏力無奈。

隨著香港回歸和亞洲金融風暴的漸漸過去,深圳特區作為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現代化橋頭堡的作用更加凸顯。從1998年下半年開始,這裏的各項建設呈現一片勃勃生機,無論是耍

嘴皮子的經濟學家,還是幹實業的老總們,無一例外地認為深圳建設又將迎來一個新的高潮期。

深圳確實不負眾望。自此後的那些日子裏,人們到處可以看到這個毗鄰香港、澳門的中國特區,再次成為了萬眾矚目、熱浪灼人的建設大工地。建築快速上馬,水泥鋼材便行情大漲。退出股市的歐陽,此時瞅著別人大把大把地賺錢,心頭欲念早已按捺不住,可又一時不知如何下手。碰巧,此時歐陽不期而遇碰到了以前在部隊裏的一個叫劉俊東的戰友,那劉俊東說認識唐山鋼鐵廠的老總,可以以低價買到鋼材。

“太好了!你引見一下,我去趟唐山!”歐陽信心百倍。

他隨即飛抵唐山。歐陽當時了解的深圳鋼鐵行情是這樣:市場價每噸2550元。所打聽到的唐山鋼鐵廠出廠價可以在2450元。一噸100元,一萬噸就是100萬元。十萬噸呢?不就是1000萬元嘛!哈,幹!這轉手生意,不就是那頭把貨聯係過來,這頭再找個客戶賣出去就是了!深圳此時缺的不是有沒有買家,而是缺的賣家。

唐山鋼鐵廠遠在華北,這個老廠這些年的日子不好過,經常出現職工工資待發的景況。1999年春節前,歐陽來到唐鋼,他詳細參觀了該廠的整個生產線,心頭暗喜:可要把好這個“鋼鐵財源”。

“深圳來了個大老板!”唐鋼領導聽說歐陽是位深圳大亨,那熱情勁甭提,所能動用的規格全都搬了出來——從未享受過“部長級待遇”的歐陽,第一次感受到“前呼後擁”的滋味“其實挺舒服”。嘿嘿,最高官職當過營長的歐陽發現“部長”與營長真的差了一大截。

他更感到意外的是,他這個“大亨”剛從唐山回到深圳,唐鋼派銷售公司的“一把手”、六十一歲的總經理帶著辦公室主任竟然後腳也趕到了深圳。

“歐總啊,我在唐鋼幹了幾十年,現在也就沒幾天要離位了。你老弟不知我老哥的苦楚啊!這不,沒幾天就要過春節了,可廠裏的工資還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呢!都說鋼鐵老大,這話不假,但老大日子也太難過了,我們是國營企業,過去生產出的鋼,國家統一拿走了,我們不用操心買賣。市場經濟了,買賣全靠自己解決。哪知人家來提鋼鐵很容易,可我們回頭上他們那兒要貨款那個費勁嗬——我怕老弟你沒時間聽,要有時間我可以給你倒三天三夜的苦水……看得出歐總你年輕有為,又是部隊出來的,辦事利索講義氣,我代表幾萬唐鋼職工今天來求你一件事:借800萬元錢,幫我們唐鋼渡過這個春節難關。如果事成,一方麵你歐總就是我們唐鋼幾萬職工的大恩人,二是我們唐鋼也不能虧了你,我們保證以2400元1噸的價格向你提供10萬噸的鋼材,以謝你的救急之恩。”

老總說上麵這番話時,其懇切、其誠意令人感動。

歐陽從小出身貧窮,他知道一個饑餓者向別人行乞時的那種感受。但他沒有想到,現在竟然有一個共和國的老鋼鐵廠的老總,來向他——一個個體經營者求情。歐陽是共產黨員,又是部隊鍛煉出來的血性男兒,他無法拒絕這樣的盛情和高看。

“好了好了,老總,我歐陽還是一個黨的人,一個有熱血和良知的人。既然你們這樣看得起我歐陽,我同意盡自己一份微薄之力為你們唐鋼做點小事……”

“歐總啊,我以自己的這把老骨頭,代表唐鋼全體幹部職工感謝你……”唐鋼銷售公司老總說著起身向歐陽鞠躬,被歐陽趕緊阻止。

“這哪能行得!”

“那行,咱們其他的客套話就不說了。大年十五前,我們一定把你要的貨運送到這邊。”唐鋼老總拍著胸脯向歐陽保證。

歐陽還有什麼可說的,對方是國營大企業,他又在他們為難之時慷慨借款,這是石板上釘釘子的事!

過個好年。等大年十五貨一來,賺它個痛快!1999的春節,歐陽輕鬆愉快,與家人同享合家團圓之歡樂也就格外盡興。

春節過後十五天,歐陽從過節的喜慶中收回心思,來到蛇口碼頭,等待合同規定的時間內從唐山至此的運鋼貨船……

但是,從太陽初照到日落西山時,歐陽不見碼頭上有他想要的鋼材。這是怎麼回事?心頭一急,電話即刻打到唐山那邊。人家告訴他,貨根本沒有發過來。

“你、你們不能不講信譽啊!”歐陽一聽就後背發涼。

“實在對不住歐總了。你不太知道咱們國有企業的情況,職工一到過節,就沒多少心思好好幹活,又遇上春節放長假,你要的鋼材怎麼也趕不出來……”那邊是唐鋼的老總這樣說。

他媽的,這樣的國有企業能幹好才怪!歐陽心頭狠狠地罵了一句。可現在他知道:錢被他們拿走了,貨卻在人家手裏,自己隻能當孫子,人家主動自己被動,千萬不能硬取硬拚,還得先穩住對方再想辦法。哎呀這事,發火也沒有用,隻能跟人家好言好語說吧:“那、那你們說什麼時候能把貨運到這邊嘛?”

“再等二十天。二十天後我拿老命向你保證貨送到!”這回唐鋼的老總發誓了,聽起來像是真的。

是真是假二十天後見分曉。這二十天歐陽白了半個頭——風雲莫測的建築市場上,鋼材的價格每噸整整跌了150多元,這意味著原來歐陽想賺的差價和唐鋼的“感恩優惠價”全部泡湯了。

盼星星、盼月亮,二十天終於在歐陽每天白著的一縷縷青絲中過去了。那一天雨下得特別大。歐陽冒雨盼到了屬於他的貨到達蛇口碼頭。

來了就趕緊下貨吧!

不行,廠裏說了,得等你把餘額的貨款交齊了我們才能起貨。唐鋼的兩名代表態度非常堅決地對歐陽說。

歐陽暗暗叫苦。他知道這回遇到的是個不守信用的對手。怎麼辦?能有啥辦法嘛!貨仍然在人家手上。

一向精明的歐陽笑嘻嘻地請唐鋼代表到附近的酒樓,熱情中不乏“大老板”的氣度:“這點小錢算什麼?吃完了咱們就上銀行彙支票到你們那邊。來來,一路辛苦了!幹!多幹幾杯!”

幾杯下肚,唐鋼代表的警惕性完全消失了,並且不時誇歐陽現在是唐鋼香得不得了的人物,“一提你深圳的歐總,我們的老板就得落眼淚!”歐陽聽了隻管笑,心想:見鬼去吧!真掉眼淚的是我歐陽!

幾番酒酣耳熱後,歐陽把唐鋼代表安頓好住宿,便直奔蛇口碼頭,帶著合同拿著提單,找到堆場經理、航吊經理和財務經理,懇請救急。深圳人跟深圳人,交情自然不一樣,加上歐陽在部隊十幾年,以前多少與這些碼頭上的頭麵人物有過交往。現在他來求人家,也是一句話加兩支煙的事。

說幹就幹!當夜,傾盆大雨之中,歐陽親自指揮兩架航吊車,冒著陣陣刺骨的海風,將船上的鋼材如數吊至岸頭,並立即運到他歐陽可以控製和好銷售的福田東山頭堆場。

“你!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幹呢?”等第二天唐鋼的代表再到碼頭時,他們望著船空貨飛的現場,氣得渾身顫抖。

歐陽隻對他們說了一句:“我仁至義盡,失信譽的首先是你們,你們應該回去看看合同條款,現在究竟是你們在搞鬼還是總經理在搞鬼?”

可不?唐鋼人無話反駁,隻得默認這種結果。

鋼材是到手了,然而一路跌落的行情,是歐陽無法控製的。加上當時在深圳做鋼材生意的幾乎清一色都是汕頭人,像歐陽這樣的外人想在鋼材市場上分得一杯羹是難上加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