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渝隻有點頭,淡淡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生一世,總有一些無能為力的地方。”
安泰寧歉意的笑了笑道:“昨天我曾派人根據你衣服成色前往你家鄉去打探了一下你的消息,實是對言大師看重之心,全無它意,希望言大師不要見怪。”
言不渝笑了笑,神色依舊很冷淡,冷淡地頗有些生硬,直讓經世已久更曾經曆過兩大情劫的安泰寧生出一點寒意。
韓玉妍卻開口道:“安前輩好意,我們夫婦心領了。”
“夫婦?”安泰寧怔了一下,隨即便望著言不渝,道:“世間百態,莫不關情,宇內諸道,盡歸天道,情之所至,便無所不能,每個人成為言修,身具氣海之後,冥冥之中便有一條線將他和他最親的人牽連在了一起,謂之‘一線牽’,言大師莫非不知?”
言不渝怔了一下,對於“一線牽”這個名字他確實聞所未聞,傻言不渝的記憶之中並無這幾個字。
安泰寧看了一眼言不渝神色,微笑道:“你且閉上雙目,以全部精神,進於氣海之中,思想若是精純,便自會看見你最親近之人的景象,你且試試。”
言不渝知道這是安泰寧對於自己挽留之意,不過他對於這神秘莫測的“一線牽”也很是好奇,便依言閉上雙目,將全部精神聚於氣海之中,眼前卻隻是一片漆黑,隱約有些薄霧,想來正是自己氣海內的口氣。
言不渝沉心靜氣,腦海之中漸漸一片空靈,那片漆黑也奇跡般生出了一點色彩,色彩點點增加,竟果然顯出了一個景象!
鏡像正是目前言不渝身處的這間客房,韓玉妍正站在客房中望著什麼,眼中滿是關切神色,想來正是望著自己。
言不渝望著鏡像中的韓玉妍,嘴角不覺露出了一抹笑意。這景象極度真實,根本看不出一絲虛假。
但,偏偏就在此時,平地間竟起了一陣風暴,肆虐天地的風暴,眨眼間直將原有的一切吹走得一幹二淨,甚至連光線都似被吹走了,變得極為黯淡。
言不渝也被這股莫名風暴吹得心裏發毛,心神竟變得極難專注,仿佛承受著某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極端痛苦,使得言不渝一瞬間就想要睜開雙眼,回歸現實之中。
但就在這時,“一線牽”中景象竟又倏地一變,一下子便吸引住了言不渝全部精神,言不渝終究沒有因為精神紊亂而自動退出一線牽。
那陣風暴吹過之後,言不渝的腦海中便是一陣昏暗,在昏暗和精神莫名苦痛之中,一塊塊凸起的小丘也隨之出現在言不渝腦海中,那些小丘位於一片稀疏的怪異樹叢之中,直有成千上萬個,排列的極為雜亂。
言不渝心頭猛地一震,幾乎壓抑住了他原本精神上莫名的劇痛——那成千上萬個土丘赫然竟全是墳墓,鏡像中的地方竟然正是落風城最令人聞風喪膽的亂葬崗,位於言不渝家鄉落霞鎮不遠的一片亂葬崗!
據說那片亂葬崗中埋葬之人不下十萬之多,因為死人太多,亂葬崗中內的樹木似也得了不少怨氣,隱隱有不少樹精所在,因此尋常人哪裏敢輕易進入亂葬崗中。
但,這亂葬崗究竟和自己有什麼關係?自己又為何會無緣無故的頭痛欲裂?莫非竟是這亂葬崗中埋葬著自己的至親之人?那麼那個人是誰?他又為何會如此淒涼……
言不渝不敢想,他強忍著頭痛,勉強聚集全部精神,循著一線牽的牽引前行,意識竟果然到了一個低矮墳頭旁。
這個墳頭已頗為落敗,上麵生滿了許多不知名的生命力頑強的小草,言不渝意識細細查看著這個墳頭,終於在一株小草的間隙之中看見了一個極為破爛的木牌,木牌已經久被風雨欺淩,卻幸而未曾破碎,想來是塊上好木料,隻是辨不出顏色和木質,依稀還能看出上麵的幾個雕刻痕印,言不渝查看許久終於看出了上麵的那十幾個字印:
“兄長言氏經義之墓,妹言春寒謹立。”
——言經義正是言不渝之父!言不渝對於兒時惟一有印象的一個名字,二十年前他死去父親的名字!
但,言春寒,言春寒,這個言春寒究竟是誰?言不渝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正在言不渝意識緊盯著那塊早已掉色腐壞的墓碑時,墓碑周圍的那株不知名的不知名的藤類小草竟奇異地動了一動,仿佛被風吹動一般。
言不渝下意識的眨了眨眼,待得意識回複之時,那株小草扭了兩扭,本來四散開來的藤蔓,竟然扭在了一起,直將那塊木碑完全遮住。就在言不渝見此奇景、意識發愣之時,那株小草猛地一動,突然之間竟變成了一個人頭模樣的怪物,枝葉搖擺恰如口中獠牙,言不渝甚至從它那木質的雙眼之中看見了幾日前犀牛怪眼中的瘋狂和嗜殺……
“啊……”
言不渝一聲驚叫,終於睜開了眼,眼前正站著滿臉關切神色的韓玉妍。
“小言,你怎麼了?”,韓玉妍問道。
言不渝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沒事,方才一線牽中,雖不過短短片刻時間,但卻幾乎摧毀了他的精神意識,至今腦子依然暈眩、疼痛,尤其是那株怪草,長著血盆大口、吐著獠牙、瞪著凶目的盤踞在自己父親墳頭上的情形,直如一柄利劍始終懸在言不渝頭頂,令他幾乎要窒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