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的氣氛沉重得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治療師們已經想盡了一切辦法來為劍麒治療,雖然毒已經解了,但之後的效果卻不如人意。
今天已經是劍麒昏迷的第三天。這當中他醒過兩次,但每次都連神智還沒恢複就又暈過去了。
這次事件由於消息封鎖得及時,所以目前領地的民眾都還不知情。
可幾乎所有青龍領地的高官都參加了那次酒宴,因此朝中上下早已議論紛紛。
藍西洛和洛凱一方麵要顧著自己領地的政務,另一方麵又要關注青龍。況且和以往不同的是,劍麒繼位之後,他們兩個已經失去了管理青龍領地的正當立場,所以此事變得異常棘手。
而關於下毒的事,刑部司分別檢查了酒、杯子和酒宴大廳內其它所有的一切,但都沒什麼發現。
他們隻知道賽提沙和劍麒中的是同一種毒,一種能在短時間內侵入五髒六腑並使所有神經麻痹的劇毒。如果救治不及時的話,這種毒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將會是永久性的。
冰冷的紗帳和床幔,死一般沉寂的空氣,劍麒緊閉著雙目躺在床上。他的呼吸十分微弱,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幾乎感覺不他還活著。那和周圍的牆壁一樣慘白的臉色看在那些關心他的人眼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痛。
侍從們都已經被遣退下去,此刻站在劍麒床前的隻有洛凱、藍西洛、娜蒂亞和拉卡。
“也許該怪我們給了他太大的壓力,畢竟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幾乎被強迫地扔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王宮來,他能做到這樣其實已經出乎我想象的好了,是不是我們對他的期望太高才使得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洛凱的聲音中透出濃濃的疲倦和自責,他的話象是在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著他身邊的藍西洛說的。
在場所有的人都清楚,賽提沙的毒來自於他自己,劍麒的毒則是來自賽提沙。
那麼烈性的劇毒,是劍麒使用了交換的魔法將賽提沙體內的毒轉移到了自己身上,才保住了賽提沙的一條命。並且今後在賽提沙康複以後,對方甚至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但劍麒就不一定了,光從賽提沙兩天前就醒了過來,隻是因為身體比較虛弱,體內還有殘留的毒沒有清除,所以才躺在床上靜養,而劍麒卻到現在都還昏迷不醒就可以知道,劍麒後來中毒要比賽提沙體深得多。
洛凱和藍西洛都明白,劍麒之所以會采取這麼極端的方式來救賽提沙,是因為他知道一旦賽提沙在向他敬酒時中毒倒下,必定會傳出這是王位繼承戰後的謀殺等一類不利於他的謠言。
王宮就是這樣一個沒有道理可講的地方,隻要有人刻意放出謠言,哪怕是再牽強的理由也能被說得活靈活現。而謠言的一大特點就是越傳越離譜、越傳越不受控製,到時候會造成多大的危害誰也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無論賽提沙究竟為什麼會中毒,公眾的輿論絕對會偏向那個在北景受到過良好的教育,又擁有青龍圖騰的魔族王子。
到時候劍麒在朝臣心目中的地位就會岌岌可危,藍西洛和洛凱讓他繼位的一番苦心也將可能付諸東流,因此劍麒才不惜賭命來保住自己的名譽。
藍西洛沒有回答洛凱的問題,房內還是寂靜得可怕。
片刻之後,洛凱的情緒終於因壓製不住而爆發了出來。
“該死的!是誰說這家夥的個性像陵塵?陵塵做事才不會這麼瞻前不顧後,他簡直和析璟那混蛋師出同門!”
當年析璟為了一些事情,竟然鬧到自毀元靈,寧死也不向鍾遊屈服;今天劍麒為了破壞北景的計謀,一樣是用自己的命來下注,哪怕死去也不讓對方有達成目的的可能。
劍麒平時的心性也許像陵塵,他可以毫無yu望和野心,對他人一味追求的榮譽和利益漠不關心,可一旦這個男人的肩上有了責任的義務,那骨子裏的激烈和執著完全是析璟的翻版。
“更糟的是,過段時間從各個領地出發前來恭賀劍麒即位的使臣就要到馳越宮了。要是到時他還無法如常接見那些人的話,對外中毒的事情就再也瞞不下去了。”
藍西洛的神色凝重,他並非不關心劍麒的生死,隻不過是更理性地著重於政務罷了。
“我怕第一個到達的就是北景的使臣,他一定會想方設法要見劍麒!”
洛凱還沒來得及回答,這時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啟稟兩位王!龍翼殿派人來詢問賽提沙王子的狀況,他們要見王子殿下。”龍翼殿是賽提沙之前住的宮殿。
士兵的話無疑是為此時的氣氛火上澆油。
“不見!青龍王醒來之前他們休想見到賽提沙!”洛凱怒吼著。雖然大家看不見,但想必門外的士兵應是被嚇得動也不敢動了。
洛凱很難得地表現出了急躁不安的樣子,劍麒嘔血倒下的那一幕,那天感覺對方的身軀在自己懷裏急速降溫時的恐懼,都不斷地刺著他的心。
洛凱終於能夠明白那天劍麒講述他是如何看著陵塵他們倒在他眼前時的心情了,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無法理解那種錐心刺骨的痛。
劍麒陳述經過的時候揚著淡淡的淺笑,但之後這個男人的心情就再也沒有好過。洛凱現在才知道他和藍西洛逼著劍麒回憶過去的種種是多麼殘忍。
看到洛凱失控,藍西洛頭痛地歎了口氣,向門外揚聲道:“讓他們在前殿等候,我待會兒過去。”
藍西洛的話惹來房間裏其他所有人的瞪視,見狀他隻好無奈地解釋道:“放心,劍麒醒來之前我是不會讓他們見到賽提沙的。但龍翼殿天天派人來詢問,如果不給一個明確的答複,恐怕會生出不必要的流言來。”
流言是劍麒現在最承受不起的東西,因此聽完這句話,大家的臉色都稍稍緩和了一點。
剛開始娜蒂亞和拉卡都不理解為什麼洛凱要在這種非常時刻把賽提沙接入龍首殿,畢竟兩個女孩在這種政治鬥爭上還比較稚嫩,經過洛凱的解釋她們才明白到事情的嚴重性。
洛凱之所以會把賽提沙關在龍首殿,原因有兩個。其一是為了拿他當人質,讓北景的人不敢亂說話;其二是為了讓賽提沙在己方的監控下進行恢複,然後完全健康地出現在青龍朝臣的麵前,以此杜絕朝中產生不利於劍麒的流言蜚語。
雖然劍麒也中了毒,但如果不加防範的話,朝中還是什麼惡毒的謠言都傳得出來。由於劍麒並非一開始就有中毒,所以他們甚至會說這是劍麒毒害了賽提沙之後,在那團青光中自己服的毒,為了證明他無意除掉可能對他王位造成威脅的皇弟。
更惡毒一點的話,也許那些人還會說劍麒借由治療為名,實際是想耽誤賽提沙救治的時間。有時候,一句流言產生的惡果會遠遠超越人們的想象,由妖族升任為王的劍麒在即位初期是絕不可能承受得起這種話的。
看到藍西洛轉身離開,洛凱咬了咬牙,強行壓下自己浮躁的情緒。
“抱歉,剛才失態了。”
“沒關係,雖然感情用事是必須要避免的,但是比起那些看不見內心的人,會任感情發泄的人倒是可信任多了。”娜蒂亞安慰洛凱的話中帶著尖刺,顯然她極度反感方才藍西洛那些過分理智的舉動。
洛凱聞言露出了一絲苦笑,他是早就領教過陵塵那種能令人抓狂的冷漠無情,和陵塵萬事無動於衷的個性比起來,藍西洛實在是好太多了。
這時拉卡抬起頭來輕道:“賽提沙服藥的時間到了,我去盯著他。”
就連在龍首殿,賽提沙每次服藥都還要由身為藥師的拉卡親自監督,以防藥有被北景的奸細掉包,故意延誤賽提沙的治療來陷害劍麒的可能性,由此可見這次殿中的防範措施有多嚴密。
拉卡走出去之後,房間裏又恢複了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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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一套單薄的長袍,賽提沙坐在離窗戶比較近的地方望著外麵。
從小他就喜歡望著窗外思考問題,不過現在要是讓監視他的人發現他竟敢如此不顧自己身體的狀況坐在冷風口吹風的話,後果很有可能是那兩位****的王會遣人把他綁在床上修養。
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所以賽提沙選了一張離床隻有三米的沙發,這樣萬一有人來他也來得及逃回床上去。
自他在龍首殿醒來到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除了每到服藥的時間,那個名叫拉卡的青發少女會出現在他身邊外,其餘的時候他都被一個人軟禁在房間裏,門外有士兵把守,房間也被設下了結界。
賽提沙一邊想一邊忍不住嘲笑般揚了下唇角,憑他現在的體力和魔法力,他們設不設結界都是一樣,反正他也不可能逃得掉。
“不要以為劍麒死了你就能當上青龍王。你永遠,永遠不會有這個資格!如果他死了,哪怕引起青龍朝廷的眾怒,我也一定會把你送去給他作伴!”
前天才剛醒轉還虛弱不已的賽提沙被火冒三丈的洛凱強行拖到劍麒的床前,逼他麵對那個為了救他隻剩下微弱呼吸和幾乎令人感覺不到的魔法波動的男人。
此刻想到朱雀王森冷的威脅,賽提沙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他心裏很明白,雖然目前龍首殿的人都盡力在為他治療,但隻要蕭劍麒出了什麼事,自己必定是在劫難逃。
在賽提沙倒下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清楚地感覺到有一雙強勁溫暖的手接住了自己,可沒有料到的是,那雙手的主人竟然會是蕭劍麒。
“看著他!看他為你做了什麼!為了救你,他用自己的身體承受你體內的毒!你是瘋子嗎?你不知道吞下這種毒藥,如果沒有劍麒這樣治愈魔法高強的人在身邊,隻消等待治療師到來的那幾分鍾,就能讓你從今以後變成一個半死不活的廢人嗎?”
對於那天洛凱的震怒的話語,賽提沙是半信半疑的。
在吞下毒藥的那一瞬間,他確實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正在受到什麼樣的傷害,幾乎是立刻他便完全無法控製自己,那種仿佛有千萬的冰尖刺透自己全身的寒冷和疼痛,讓賽提沙清楚地感覺到死亡的靠近。
但如果真如朱雀王所言,那北景王為什麼要他這麼做?費南要的是一個傀儡王,但即便是傀儡王對外也要能夠名正言順地交待過去才是,假使自己真的從此變成了半死不活的廢人,那對費南應該也就沒有多大的用處了。
問題是,向來謹慎的北景王會沒有考慮到這種毒藥的危害性嗎?時間上隻需稍加耽擱,自己以及北景的將來的計劃就都會完蛋,費南真的情願冒這麼大的風險?難道蕭劍麒的即位就真的逼他走投無路到這個地步?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門把轉動的聲音,把過於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賽提沙嚇了一跳,他幾乎是立刻跳起來,跑回床上去躺好。
毫無意外的,走進來的是拿著藥的拉卡。
“皇兄他……還沒有醒嗎?”
賽提沙的目光隨著拉卡的前行移動著,猶豫了一下後,他終於開口詢問起劍麒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