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莫耶魯筆直地注視著劍麒,與其說他是在不滿地質問,倒不如說僅是一種絕望心情驅使下的宣泄抱怨。對方心中隱隱明白,現在立於自己麵前的男子,和多年前的斯塔西卡相較,已有了很大的變化。隻不過具體要他說,卻又講不出確切在何處。
“因為他不是你,不會為了族人苟延殘喘,他的希望,是帶領你們得到自由,以及奪回本身的自由。”
從一開始,劍麒就看出希莫耶魯對他並無恨意,若非天帝三番兩次逼其出手,這個男人壓根究不想與自己為敵。
“你理應懂他,所有的天使中,除了休拉特和伊薩西亞外……不,也許該說,你懂他,甚至超越另外的兩位天使長。當年的叛亂,你中途退出,是為保全回歸天使一族吧?由於不願整個種族隨他一同覆滅,我猜想當時的你,必已看出他的敗勢。”
激流勇退需要的,或許是比背水一戰更大的勇氣,特別是在天帝的身邊,如何在退下來後,還能不被除掉是關鍵。劍麒盯著他前世的下屬,對方的眼中全為無力的疲憊和絕望。這些年來,繼承著天帝最恨的斯塔西卡的位置,想也知其熬得多辛苦。
“你說得對,就如看出此時天界的敗局一樣,當年的我,不得不走,否則沒有一個族人能活下來。”希莫耶魯抬首,望向了解他的劍麒微笑著,眼眶卻有些酸澀,“但終究是守不住啊,沒有創世神的世界,被神拋棄的世界……很快就會崩塌了。”
“阿卡夏生性暴虐,休拉特的繼任者我沒看到過,可天界之所以能在創世神離開數千年的情況下,還保持著隨時可供出兵的狀態,想必有你的一份功勞。”見希莫耶魯的臉色驀地慘白,劍麒笑了,“我不是在諷刺,以你的立場來說……辛苦了。”
“再辛苦也到頭了。”
聽劍麒這樣說,希莫耶魯感到釋然的同時,也露出了淡淡的苦笑。繼位後的他,一直很聽天帝的話,無論對方要自己做什麼都行,因為隻要這樣,就總有一部分族人可以幸免於難。但如今,雖明知站著閑聊的舉動,已深深冒犯了創世神——從翅膀根部逐漸產生的麻木感,正在強烈地提醒他這一點——不過此刻的自己,終於可以不再畏懼這種冒犯了。
“斯塔……嗯,我想問……今生的大人您,該怎麼稱呼?”
“劍麒,蕭劍麒!”
青龍王邊回答,邊收回剛剛移向遠處的目光,那裏伊薩西亞正在繼續他的複仇。
數千年前,阿卡夏就非自己直屬上司的對手,故才需依靠背叛,出賣戰友來取而代之。則更何況是目前早成為神族,能夠率領龍騎士們,向另一個世界出兵的伊薩西亞?也難怪阿卡夏之前會恐懼成若此,真是自取其因,自受其果,令人同情不得。
然而下一秒,回過神的劍麒立時眯起了紫眸,直覺力較常人敏銳的他,本能察覺到希莫耶魯的狀態有些奇怪。細看之下,他竟能隱約瞧見一絲絲閃著亮光的紅色絲線,慢慢爬上對方的羽翼,仿佛繩子般繞上一圈又一圈,似是企圖把那對翅膀捆住!
“希莫耶魯?”劍麒微微蹙眉,緊盯著那些豔紅得可怕的光絲不放,試探地輕喚了一聲,“你背上的……是什麼?”
“是‘縛翼’。”
希莫耶魯清淺地微笑著,無意跟對麵的劍麒解釋,“縛翼”是天使們最害怕的一種死刑。
被綁緊了翅膀,抽去所有的魔法力由高空扔下,明明是平時最愛翱翔的天空,明明那麼簡單就可以獲救,卻不得不死。那一刻,心中的恐懼和不甘,才是最大最深的折磨……可於此時此地的希莫耶魯,“縛翼”的到來,竟讓他有一種解脫的喜悅。
“再見,以及——我羨慕——你——”
當希莫耶魯說出“再見”的時候,紅色的絲線猛然間加快了纏上的速度,沒過兩秒鍾,他的翅膀便徹底無法動了。因此最後那幾個字,隨著現任回歸天使長的下墜,被風吹得支離破碎……他清雅的淡笑映著戰火的殘光,麵容顯得如此平靜、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