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七年。
這是個風雨如磐的年代,古老的大地在十數年內,翻天覆地的變化著。經曆了辛亥革命,這個有著兩千年帝製曆史的國家走進共和;繼而又經曆了袁世凱複辟稱帝;旋即蔡鍔、唐繼堯宣布雲南獨立,出兵討袁,轟轟烈烈的護國運動由此而起,再造共和;之後,頻繁更迭領導人的北洋政府仍舊作為中央政府進行統治,然而,其治下江山並不太平。北洋政府並無實力控製其治下的各路軍閥,而南方政府則占領了南方的大片河山,龐大的帝國以殺伐與對峙的方式維係著平衡。
上海,颯颯秋風。
市政廳經濟處處長辦公室。
辦公室的主人沐淩言低頭看著一堆公文,眉頭微皺。這位未及而立之年的處長在這個位置上是很年輕的了。他既有著留洋經濟學博士的教育背景,又有著顯赫的家世,其本人也是豐神俊朗,溫潤如玉的人。他懂經濟,專業嫻熟,平日待人寬和,做事周全,在許多人眼中,是看得到的冉冉上升的明星。
“先生,家裏小爺電話……”電話那頭是他的秘書兼司機何明傑。
“接進來。”沐淩言眉頭舒展。
“二哥,二哥……”電話那頭是一陣急促的呼喊。
“怎麼了,淩豪?“沐淩言一遍說著,一遍端起了手邊的茶杯。
“二哥,我來上海了……“電話那頭的淩豪道。
“挺好呀,你什麼時候來的,應該提前說一聲啊?“沐淩言一邊喝茶,徐徐問道。
“我是從家裏逃出來的,二哥,你要救我……“淩豪聲音有些急切。
“啊……咳咳……“
沐淩言一口茶嗆住了。
“你怎麼回事兒?等等,你告訴我在哪兒,我去找你,見麵說……“
一時慌亂之後,沐淩言穩住,問道。
與沐淩豪越好見麵的地方,沐淩言取下風衣,準備出門,剛剛走了兩步,又回身走到了桌前,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碼。
“Daisy,對,我是淩言,我這邊有點事情,今天不能接你一起吃飯看電影了,你自己安排時間好不好?對不起,Daisy……謝謝理解……“
“霞飛路接淩豪去。“沐淩言對門外一臉不解的何明傑說道。
“淩豪來上海了?是不是大爺也來了?“何明傑道。
何明傑雖然在外是淩言在市政廳的秘書,同時也是在沐家自幼長大的隨從,他們一起讀書,留學,多年的共同成長,已經是親如家人。是以,對沐家家事自然是很熟悉。
“咱們家小爺闖大禍了,從家裏跑出來找我……“淩言歎息。
何明傑不由得瞪大眼睛,卻未說話,隻是穩穩的開車。
一周前。
揚城,沐公館。
四爺沐淩豪在家煩不勝煩。
自春起隨了二哥沐淩言從美國回來之後,就被大哥關在家裏讀書。雖然其間投考了上海震旦大學,卻也是隻能等到秋季再入學。縱使是震旦大學也好,燕京大學也罷,都是入不了這位年少時候歐洲美國留學的少年的法眼的,然而,相比被大哥關在家裏練字看古文,沐淩豪就日日盼著開學,趕緊離開大哥。
大哥也不過三十三歲,思想卻極為的傳統而古板,脾氣也是說一不二、冷厲嚴肅的。平日裏看不慣他過分洋氣的做派,經常就是橫加指責,從不鼓勵他做些經世致用的學問,反而是要他練字學古文,要知道他沐淩豪十二歲就出國了。去國六年,他能夠說一口流利漢語寫一筆看得過眼的書信已經自覺不錯了。
比如,此時是最痛苦的。
沐淩豪咬著嘴唇寫著毛筆字,蠅頭小楷,要寫三頁才行。
一個不小心,一滴墨滴下來,暈染了一大片。這在大哥晚上回來檢查窗課是決計過不了關的,隻能作廢重寫。
沐淩豪把筆仍在了硯台裏,作勢要砸書桌,又放下了。。
“小鳳,小鳳……“沐淩豪高喊著。
“小爺,怎麼了?“屋外頭進來一個短衫的姑娘,大概十八九歲年紀,圓臉蛋,明亮的大眼睛閃著,格外的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