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京漢鐵路北上,過直隸一帶,還能看出來戰場的痕跡,斷壁殘桓,一片焦土。
明俊站在車窗前看外麵的景況,也大概能夠想到戰爭的慘狀。
“這次打了敗仗,政府會議東北必定是為難了,怕是淩寒也為難了。”明俊感歎著。盡管報紙上淩晨言辭激烈的指責著淩寒,但是,在明俊的眼中,淩寒依舊是那個赤子之心的弟弟。
淩晨原在車廂裏看書,聽明俊這麼說,放下書:“東北不為難的,停戰協議都簽了,羅震和楊倍磊打不到山海關外,他們對章林峰沒有什麼辦法。你想想看吧,你是不是有什麼可為難的!”
淩晨的目光冷冽,語氣也不和善。
明俊理解淩晨的意思,一時間語噎。
收到淩寒的拜帖的時候,楊倍磊的客廳剛剛散去了一批人。
直奉戰爭,直係大勝,楊倍磊作為功勳名將,一時間聲望如日中天。羅震楊倍磊一係,本就是依靠楊倍磊的卓著功勳在軍閥亂世立足的,世人都知道二人兄弟般的情義,楊倍磊在直軍中也素來敢於任事,說一不二。尤其是軍政大事,楊倍磊倒是更多做主一些。是以,這些時日,楊倍磊的客廳來往著各色人等,軍政要員謀個一官半職,要爭個地盤,這些讓楊倍磊煩不勝煩。相較於貧寒出身的羅震多少有些任人唯親,楊倍磊是軍校出身,更是板正一些。很多人從他這裏得不到好處,搖頭歎息著出去。
這次戰爭,直軍也有一萬人喪身於戰場。可換來的就是這些嗎?楊倍磊濃眉緊皺,搖頭歎息。
他反對許遠征的武統,反對章林峰的耀武揚威,反對戰爭,戰爭之後,他要得到的遠遠不是這些。
看到淩寒的拜帖的時候,楊倍磊目光道是有些亮色。
一年多前他們曾一同作戰,抵禦護法軍;一個月前,他們打了一場戰。
隻是一麵之緣,但是這緣分卻是格外的“深厚”了。
淩寒一身黑色西服,黑色風衣敞著,在瑟瑟秋風中下擺微動。
淩寒穿著格外的正式莊重,表達著對楊倍磊的尊重。
楊倍磊出門相迎,一身灰色長袍略顯古舊。饒是已過不惑之年,楊倍磊仍舊精力充沛,目光敏銳,身形端正。
不是第一次兩人戰場遇到的風塵仆仆,楊倍磊看著這個世家出身的青年將軍,身姿挺拔,眉宇之間真是有清朗的貴氣。想想這幾個富貴出身的人,在月餘前,跟他困在山裏、林間、平原做殊死搏鬥,其時必定粗糙磨礪,較在湖北時候更為艱苦,他們也倒是難得。
二十年左右的年齡差,楊倍磊對淩寒倒是有些欣賞。
“楊將軍!”淩寒拱手行禮,落落大方。
楊倍磊爽朗一笑:“沐將軍別多禮,快進來……我這裏恨你的不少,你還敢來……”
楊倍磊開著玩笑。
淩寒也附和的笑著:“兩軍對壘時候,皆是殺伐,有恨不足為怪。現在已經是停戰了,站到一起,還是同胞兄弟,淩寒是願意跟直軍的兄弟們一道,和和氣氣的談的……戰爭都是過去,傷亡的都是自家的兄弟們,現在停戰了,我們都得往後看,怎麼樣大家不再對抗不再打仗不再傷亡才好。楊將軍一向是最反對內戰的,淩寒也很敬佩您的觀點,楊將軍對和談肯定是更有高見的。”
說著閑話,淩寒也道出來自己的來意。
楊倍磊的客廳裏沒有什麼貴重的陳設,卻很是幹淨,看得出主人的一絲不苟。警衛端來了茶,茶不是名貴茶葉,卻沏的很濃,一看便是軍中的習慣。不眠不休的輾轉征戰中,很多將士都用濃茶提神。
淩寒不動聲色的喝茶,思量著楊倍磊的作風,算計著自己能夠得償所願的勝算。
楊倍磊本就揣測著淩寒的來意,聽他這樣說,也大致猜測了七八分。
“本來政府會議就是和談,大家坐下來談嘛……不過,沐將軍是一線作戰的第四師參謀長,不是政府要員,您這關心的有些遠了。戰場上,沐參謀長勇謀過人,但是,政治上,這個分寸可不簡單。”
楊倍磊輕笑道。
聲東擊西,旁敲側擊,這些軍人作戰的手段在對話中也運用自如,也是機鋒相對。
“楊將軍教訓的是。那不是淩寒可以僭越妄自議論的事情。”
淩寒道,說的坦誠直率。
“揚城中立,並沒有參戰……袁總統落敗,杜總理落敗,你們揚城一方,你父親你大哥始終都能受得住城池,風雨之中巍然而立,很讓人佩服。”楊倍磊道,聽淩寒回答,他瞬間知悉淩寒的意思。
“揚城艱難,風雨飄搖而不倒,但不是固若金湯。淩寒是家門不肖子,不能為家族增添榮光,反倒是累及兄長,淩寒是罪人。”淩寒道,極低的姿態,卻又坦坦蕩蕩。
“沐將軍比我小很多,我也可以叫你一聲小兄弟,不為過……”楊倍磊道,話裏也是兄長的和善。
“楊大哥!”淩寒拱拱手。
“你的事兒,我略是知道些。英雄愛美女,並沒什麼可非議的。但是,自己感情的事兒,明知道家裏不允許的,最後鬧這麼大風浪,還耽誤了前程,影響了兄弟感情,就不值當了。我是外人,說這些話不妥當,本也不該說的。可是,不管是荊州戰場還是直隸戰場,不管是同袍澤還是敵人,小兄弟做人做事兒都是磊磊落落坦坦蕩蕩,有智慧有分寸,我看著喜歡的很,為了這事兒,摔這麼大跤,我看著都遺憾。要是我兄弟這樣,我也是不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