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傷痛雖重,卻也並無礙性命。骨傷雖是難養,卻也不必須住在醫院。年關將近,淩晨不願一家人因為自己住院不能夠安心過年,住院三天之後便要求出院。
淩寒還是沒有被允許回家。
已經近除夕,淩寒與曼卿想北上回北平,也已經沒有了火車。淹留至酒店,淩寒與曼卿彼此相對,都是忍不住的苦笑。這時淩言安排明傑送來了淩華的車,說淩華與淩言都建議他們去上海過年。
“說是上海過年有很多洋派熱鬧新奇的玩意兒呢,你們也不悶得慌。”
明傑道,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
淩寒聽得出來明傑口中的奚落,也沒話去反駁他,隻得苦笑。
因為過年,傭人都回家了。公寓裏隻有淩寒和曼卿兩個人,分外的冷清。淩寒弄了很久,才燒著了爐子,煮了水,兩個人又在房間裏一陣擦拭打掃,竟然也忙得筋疲力盡。
忙完了,手中的抹布扔開,坐在樓梯的台階上,兩個人相視一笑。
曼卿湊了兩步,湊到淩寒的身邊靠在他的身上。
“辛苦你了……讓你跟我過一個這樣的新年。”淩寒苦笑著,搖搖頭,自己也很是苦澀、無奈。及至落魄至此,困苦至此,還有曼卿的相隨相守,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曼卿太好,好到他沒有辦法去拒絕她的愛和追隨。他隻有負疚著,來擁抱和承擔這份甜蜜的依賴。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嫁你了,就跟著你走……先生,我餓了……”
淩寒伸手攏過了曼卿的肩膀:“歇歇,我去煮粥給你吃吧,或者,我們去外頭看看,不知道能不能買到吃的?”
“誰要除夕喝粥啊?外灘晚上有沒有人放煙花?”曼卿蹭在淩寒的胸口,仰頭看著他。
“走,看看去。”淩寒牽著曼卿的手,取了衣架上的圍巾大衣給她披上。曼卿一直笑著看他,眉角眼梢都是笑意和暖意,沒有半分的淒冷和落魄。那份笑,連淩寒都被感染了,也隨著她報之一笑。
外灘上,煙花璀璨,漫天的煙花在海邊絢爛綻放。曼卿興奮的大笑著鼓掌,拉著淩寒在人群中穿梭。淩寒淺笑著看著曼卿,隨著她的步子在人海中穿梭,隻是,忽的一瞬間,隻覺得曼卿的笑容也如那煙花一般,那麼燦爛,也那麼易散;而自己心裏,那麼多的惶恐不安擔憂在一瞬間也如綻放的煙花一樣,發散著,擴大,漫無邊際。
秦皇島,綠蘿孤燈獨對,抄了幾頁經書,她有些倦意,放下筆,沉沉睡去,安安靜靜的度過了一個除夕。
爆竹聲聲中被吵醒,是蒙蒙亮的天,是又一年。
淩寒與曼卿在上海呆到了初三,火車恢複運輸,兩個人北上北平。
在上海住了四天,是他們結婚兩年來,唯一的一次兩個人單獨生活這麼久的時間。他們悉心的照顧著彼此,默契的維係著細微之處帶來的快樂。淩寒話不多,曼卿常常是陪著他說話,說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讀書和工作中的好玩的事情給他聽,間或淩寒有時候也說到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時不時的也會一時間失神,曼卿就胡亂的開玩笑與他打鬧嘲笑,避開著那些讓他覺得不開心,失落的事情。
他們小心的嗬護著來之不易的快樂,盡管,那快樂的時光就如陽光下的薄冰一樣。偌大的寓所裏,太過冷清,不適合任何冷清和深情的語調,隻有清脆的笑聲,才顯得略是那麼不孤獨。
回北平前,淩寒拜訪文詩英與林盼兮。冬天感染了風寒,文先生的身體抱恙,不是特別有精神,卻也是一直鼓勵著二人好好的謀劃將來,不要任意妄為。言語中,對淩寒,對江文凱都是寄予厚望。
淩寒與江文凱上一次見麵大打出手,此次見麵初時多少有些尷尬。好在,淩寒性情疏闊,也不以為意;江文凱做事周到,又大他們十來歲,談笑中也一笑而過。倒是江文凱對曼卿反倒是有些不自在,話裏話外的關心,客氣疏遠又不自然 。那份客氣,落在淩寒眼中,自然看的明白,那明明是江文凱的刻意與禮數。在感情與禮數上,曼卿忠貞,江文凱亦是君子作為,唯是淩寒覺得對曼卿虧欠良多,心中多一些自責。
拎著大包小包許多行李——那多是給曼卿的父母,兩位姐姐和孩子們買的禮物,二人同行回曼卿家,儼然一路上恩愛夫妻的樣子,甚至,同車的一位太太也嬌嗔的對自己的先生表示著:“那位太太才是幸福,她的先生多麼的周到謙和……”
隻是,北平在即,曼卿卻越發的有些心緒不寧,心煩意亂了。
曼卿嚷著車廂裏太熱太幹燥,淩寒便要了茶水端來給曼卿喝。曼卿心急火燎的端起茶杯就喝,都沒聽進去淩寒說著“小心燙……”的話。車廂裏的列車員並沒有什麼講究的,開水房燒了開水直接衝茶。茶水太燙,曼卿拿起來剛一沾唇就被燙的撒手,整杯茶扣在了想阻止她的淩寒的手上,又旋即掉在了車上,茶杯碎了一地,淩寒也被燙的咬牙,手瞬間通紅。
“哎呀……都怪我……”曼卿抓住了淩寒的手,很是內疚。
“沒事兒,一會兒就好。”淩寒皺著眉頭,甩掉了手上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