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思梁溪(1 / 1)

春鶊秋蟀,好景旋更。白水依舊盟深。

酒舍之客聚了十圍,章台一張臉一張臉看過去,沒有看見梁溪。

蠟燭高燒,章台點了燈,偷偷去看那一壇她出身之年爹爹親手釀的梅子酒,爹爹說,待梁溪回來,這酒就可以喝了。章台覺得爹爹說的這句話也醉人得很。是呐,等梁溪回來,她就可以嫁給他了呢。

“嫁娶之酒呢。我這一生也沒喝過幾回。陳叔李伯的女兒都嫁了好幾年了呢。一定不夠你的這一壇醇香。”爹爹還自顧自說著,砸吧著嘴。章台想著爹爹說這話時期待的神情,盼望梁溪早點回來的念頭又加深了一點。

慨舞衫歌扇掩麵,酒客日日叫好。但座下的萬丈目光,到底如今篩灑不出屬於梁溪的一道了。章台想著這些,不免落寞。

一酒客飲醉了,妄思豆蔻以同心,竟贈芍蘭而插鬢。章台驚慌地別過臉,鬢角的芍蘭甩掉回酒客的衣襟前。拳拳的衝動之下,是一巴掌想要打在章台臉上。章台自小練舞,底子很好,折腰一躲,又旋開幾下蓮花步,穩穩地攬了看台上的綢緞幕布,細腳一繞,妥妥地側身閃在數步外了。

“小女是有夫家的人,公子請自重。”爹爹匆匆趕來。拱手作了揖,請那酒客離開。

“遇青裙而下拜,纏紅錦以何嫌。我日日在這喝酒吃肉,可不曾見過你女兒夫家是何人冠的何姓。”那酒客鼻孔裏出氣。

“夫家姓梁。”章台言之娓娓,仿佛酒客的那點無賴之氣與她無關。章台不會因此慌了張,揉亂自己的優雅從容。

萬難自己,休談離別之情;無可如何,且演人妻之本分。章台隨手拿過一盞茶水,像平時拂出長袖舞帶一樣自若地準確地扔到那酒客臉上,高聲說:“我叫梁章台,客人今後可別忘了我夫姓。”

纖不盈掬的章台,可以悲歌慷慨,可以和爹爹同聲一哭。但是她沒有。女子一旦情堅,就突然長成了一株仙人掌,誰摸都是一手刺。唯獨對所愛,是內心柔軟的汁液。可所愛隔遠山。

“梁溪。”章台叫他。

遠山青綠,而回音,不在樹木間,不在泉中,也不在那一處峽穀,那一道瀑布之間。回音是愛,要用心才能聽見。然後梁溪抬起頭,喃喃自語,“章台”。於是,回音就成了心有靈犀。

有點可惜呢,爹爹收藏的那壇酒的味道,梁溪還沒有聞過。

在如日方增的想念和等待之中,章台開始喜歡雨天。章台整日地注視過很多雨天。她記得,梁溪走的那日,也是整日地下雨。章台後來發現雨天也是不盡相同的,雨水敲打屋瓦的韻律也變化無窮,從雨中經過的行人變化無窮。但都有一點相同的東西,它有一種清靜之音,並且這種清靜整日地貫徹始終。真希望雨天能永遠下去,而且能在遠山,也一樣同時降下雨水。

如果有什麼和這個世界的連接是毫無障礙的話,章台覺得一定是雨水。

禎符有兆,情之所鍾的,也一定是雨水,不在別處,就在她和梁溪之間。

“章台,章台,雨中給我送傘來吧。”恍惚間聽到梁溪的叫喚,於是章台出門,撐起素色的傘,身後她家中的那壇梅子酒清香,就這麼遠遠地跟著她趕去和梁溪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