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粉的一團肉,臉上一條皺紋都沒有,白白淨淨,頭發雖少,也是幹幹淨淨,沒有一塊塊的胎屎粘在上麵。他整日閉著眼昏睡,餓了便張開粉嫩的小嘴四處尋摸,一俟觸到母親的RU頭,便飛快地噙住猛吸,能吸出一頭的汗。
那個神情,活像剛孵出蛋殼的小鴨,絨毛還未長全,抖抖嗦嗦地撅著嘴等著鴨媽媽捉了蟲喂到它們嘴裏。
一樣的稚嫩,一樣的可愛。
這便是我的弟弟,我那嶄新可愛的弟弟。我坐在母親床頭,伸頭看著打著蠟燭包放在母親身邊的這一團可愛的血肉,心裏湧起無限的柔情。這是我出生以來看到的第一個新生兒,新的生命和希望。他的出生,如同一道曙光,照亮了我們所有人的生命。
母親管他叫阿樹,希望他能長得像一棵粗壯的樹,根深葉茂,能否成為國之棟梁且不去說他,能成為這個家的頂梁柱那是期望中的事。
跟母親分離了幾個日夜,我有說不完的話要問她:“娘,你的肚子呢?怎麼癟了?是弟弟從裏麵跑出來了嗎?他從哪裏跑出來的?”
母親似乎被我問住了,尷尬著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接著問:“娘,你以前不是說弟弟在你肚子裏嗎?怎麼安大娘說弟弟是你從地裏刨出來的?你在哪裏刨出來的?我明天也去刨個妹妹回來好麼?”
安大娘便是到我房裏拿家什的接生婆婆。
一陣哈哈的笑聲,張大娘端著紅糖水煮雞蛋掀著簾子進來,先將碗遞給我,扶著母親起身靠在床頭,又接過碗遞給母親,在床前坐下,點著我的額頭說:“你弟弟是你娘從地裏刨出來的。你再去可刨不到咯,因為老天爺啊,隻在一定的時間讓有福氣年紀大的女人刨得到孩子。阿草想要個妹妹,得以後長大了找了婆家,做了好事,老天爺覺得你能做娘了,才會讓你刨到孩子。”
啊?這麼複雜?我頓時灰心喪氣——我長到母親這麼大,還要多少年啊!
張大娘拍拍我的頭,笑道:“不急不急,等阿草做娘的時候,隻怕會嫌日子過得太快呢!”
母親帶著幸福的微笑喝著糖水煮蛋。剛放下碗,床頭的弟弟在夢中扭動著身子,吭吭哧哧地發出聲音。張大娘伸手進蠟燭包裏摸摸,笑著說:“一泡尿撒出來了!”
說著她解開蠟燭包,弟弟那雪白似蓮藕的胳膊和腿便在空中掙紮揮舞著。母親順手拿起床頭的撥浪鼓搖著,嘴裏喃喃地逗著他:“大娘給阿樹換尿布,阿樹不哭,阿樹乖,阿樹不哭。”
張大娘手腳麻利地自弟弟屁股下抽出濕尿布,扔到床下的木盆裏,又自床頭拿起一塊幹爽的尿布墊進去紮好,包好蠟燭包。
尿布的外麵,還包著一層防水的油布。
床下的木盆裏,已經堆了很多尿布。張大娘指使我說:“你到院子裏把阿醜叫過來。”
我不知所以,照命行事。
張大娘吩咐阿醜:“去,你跟阿草到井邊打幾桶水,把尿布洗了,在太陽底下曬幹。”
母親不好意思地說:“啊喲,怎麼能讓阿醜幹這個?”
張大娘笑道:“她在我們家是老幺,下麵沒有弟妹,這活計從來沒幹過,且讓她嚐嚐味道,累不死她!並且她跟阿草兩個人,一邊玩一邊洗,不會覺得乏累,一會兒就幹完了——什麼大不了的活!”
我跟阿醜笑嘻嘻地抬著木盆去後院井邊,齊心協力地搖水上來,蹲在井邊洗尿布,將之曬在常曬衣服的繩子上。
阿醜一邊洗一邊笑道:“我娘說阿牛哥給我洗過尿布。阿草,你有個弟弟,你娘要疼你弟弟了,你會不會吃醋?”
一陣微風吹過,我額頭的發絲撫過臉頰,頓覺有些癢癢。我自水盆裏舉起手撓了撓,說:“我不吃醋。我弟弟那麼可愛,我怎麼會吃他的醋?”
阿醜道:“真的呀,你弟弟真可愛。上次我在村東四大娘家看她孫子,媽呀,那個邋遢,滿頭一塊塊的,娘說那叫胎屎。他的臉可皺了,看起來像個小老頭。”你弟弟像新年年畫上的胖娃娃!“
眾人拾柴火焰高,兩個人一邊說一邊笑,很快就把尿布洗完,曬了一院子,像旗幟在飄揚。
許盛業滿村發完喜蛋回家,見我跟阿醜捧著盆和皂莢往屋裏走,喜得眉開眼笑,指著剩下的幾枚雞蛋說:“兩個乖女,給弟弟洗尿布呢?來來,賞你們雞蛋吃!”
到底嘴饞,我們進屋一放下木盆,就忍不住走到灶台前,眼巴巴地盯著那放雞蛋的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