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侍衛點頭道:“好了,那我先走,趁著天還早,替你去跟公主說說。如果公主在陛下麵都說不上話,那麼沒人說得上話了。”

我撐著床邊的案幾下了床送他出門,致謝道:“阿草此生,受過無數人的恩典,有日一定相報!”

忠侍衛笑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舉手之勞,莫要放在心上。”接著他從上到下打量著我,說道,“看樣子還是你自己配的藥管用。”

我低下頭,臉紅紅地說:“忠侍衛莫要取笑。太醫配的藥和侍衛給的藥都很管用。沒有那些藥,隻怕阿草現在還趴在床鋪上呢。”

第二日消息傳來,皇上下密旨令忠侍衛親自去巴州將犯婦許柳氏押送帝都洛陽交由大理寺複審。我掙紮著爬起來,掙脫悠蘭和春雨的阻攔,咬著牙從我住的角落,頂著毒辣的太陽踉蹌走到女皇陛下的禦書房,跪在階前苦苦哀求女皇陛下開恩,允許我隨同忠侍衛一起回巴州探母。

未幾上官大人出來傳旨道:“陛下說了,你身體虛弱,不堪長途勞苦,且在宮裏安心養傷等著跟母親團聚。”

我拉住上官大人官袍的一角,不住地說:“請大人替民女求陛下,允許民女。民女住在宮裏實在不安,夜夜噩夢不止,沒有一日不提心吊膽。”

我仰著頭,嘴上本來漸漸消褪一圈細細透明的水泡又充盈了,晶晶地閃著光。上官大人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長歎一聲道:“你這傻孩子,讓我怎麼說你?你去了能幹什麼?忠侍衛是個練武的男人,為了趕腳程,一路騎馬,風餐露宿。你又不會騎馬,身上帶著鞭傷和杖傷。你是希望你母親早日啟程來洛陽,還是希望她在獄中多受幾天罪?”

我不住地磕頭說:“民女沒想跟忠侍衛同行。忠侍衛可先去,民女隨後乘車跟隨。請陛下答應了民女罷,民女此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陛下,生為陛下人,死為陛下鬼。皇天在上,阿草若有一句謊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上官大人又勸我半天,隻是說我不動。她實在無奈,隻得轉身回房內。

我匍匐在大殿之外,額頭觸地,隻是不起。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上官大人出來道:“好了,皇上讓你進去。你這孩子,我真沒見過比你膽子更大,性子更拗的了。”

隻要把生死置之度外,還有什麼不敢的呢?

我進了殿,走到女皇陛下的書桌前跪下,匍匐在地,磕頭道:“民女何田田拜見神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女皇的聲音深沉而平靜:“何田田,你為何非要回巴州探母?”

我頭不敢抬地回答:“回陛下,民女心內不安,夜夜噩夢。”

“這就是理由?”

“民女沒有別的理由。”

“朕為什麼要答允你?這於法於理都不合。你與你母,洗冤之前,一個犯女,一個犯婦,朝廷何來這等優待的法度?”

“陛下從來就是遵法不拘於法,所以是神皇,民女心服口服。”

女皇陛下詫異地對上官大人說:“你聽聽,你聽聽,這像一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孩子說的話嗎?”

上官大人道:“陛下,這孩子是有些奇異。陛下從來愛才——”

女皇陛下揮揮手道:“算了算了,你不要給朕戴高帽子。朕真奇怪,為什麼這孩子在鄉間遭族人唾棄,可是一進宮,卻得如此多人愛憐?靜慈且不說她,她是出家人,慈悲為懷,又是一路相陪進京,可是你,太平,阿忠,一個一個地為她不斷地說好話,這是什麼原因?”

上官大人道:“陛下怎能將宮中之人跟鄉野那些無知的愚民相比?陛下愛民如子,又是彌勒佛轉世,自然有好生之德,憐貧惜弱,臣等在陛下身邊,耳染目睹,受陛下言傳身教,自然行事為人,處處要學陛下。”

女皇哈哈大笑:“婉兒婉兒,你真是個可人,天下第一號馬屁精。你的馬屁貴在不那麼肉麻,時時應景,說得文雅大方,朕愛聽。”接著她轉向我,目光又變得咄咄逼人,像兩隻利箭射將過來,“何田田,你抬起頭來。”

我抬起我的頭,渴望地看著女皇陛下。她說:“我準你去,但是你向我發誓,從此做我忠心不二的臣子,一生一世都不背叛我。”

我一字一頓地說:“民女此身屬於陛下,不敢有半分違背。”

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的目光銳利深邃,我的目光真誠純淨。

女皇陛下道:“你且隨阿忠去吧。伺候你的兩個人,讓她們跟隨在路上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