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趕路本來就讓人困頓,在王閏之和史氏你一句我一句的閑話桑麻聲中,蘇晚眼皮漸感沉重。史氏這話卻讓她心尖兒一顫:討人?難道是討自己?可是……沒有理由啊!
蘇晚很喜歡蘇轍的溫婉包容,史氏的俏皮靈動,跟他們一起生活,蘇晚並不反感。隻是這些年來蘇晚一直跟在王閏之身邊,想當然覺得自己一定也要跟她去杭州,況且已經向杭州這個地方走了這麼些天,忽然讓她留在陳州,就像一輛按軌行駛的列車被改了道一般,有幾分意外和不適應。
“你要跟我討什麼人?”王閏之似乎也來了興趣。
“嫂嫂就看在你這些侄子侄女的份上,將任媽媽給了我吧!”史氏放下茶盅,緊緊看著王閏之的眼睛,臉上帶著七分笑意,三分認真。
蘇晚心中暗哂,原來是自己多情了,還好方才並未表現出什麼。
任媽媽是蘇軾兄弟的奶娘,深得蘇軾敬重,算是蘇家仆從裏甚有身份的元老級人物。王閏之做為繼室,年紀又輕,卻未必喜歡這麼“尊貴”的下人。是以嫁過來主持中饋後,就將縛住了自己手腳的任媽媽派去打理外院。任媽媽沉穩幹練,又對蘇軾有舐犢之情,一切以蘇軾的利益唯上,竟將外院打理的一板一眼,張馳有度,這無心插柳,任媽媽成為王閏之的有力臂膀。此去杭州,帶的人本就不多,隻怕還要多方倚仗於她。
而自打蘇軾兄弟踏入仕途,多是各自為官,蘇轍又成親多年,家裏哪能少了得力的媽媽,怎麼忽然提出討要任媽媽的事?
王閏之頗為猶豫:“這事怕要問問任媽媽的意思。”
史氏聞音知雅,說道:“自然,自然。任媽媽不是一般仆婦,應該先問問她的想法,若她不允,便隻叫她在這裏待個一年半載,咱們再將她送去杭州也可。”任媽媽再尊貴,也隻是下人,隻要兩房主母同意,哪裏有不允的?這話自然是說給王閏之聽。
王閏之奇道:“二嬸留下任媽媽所為何來?”
史氏看了一眼碧紗櫥,裏麵傳來孩子們的笑聲,史氏聽了一會兒,歎道:“我們夫婦奔波的時候多,安定的時候少,孩子跟著受苦不說,像二姐兒都這麼大了還像小孩子似的嬌縱頑劣,需得找個沉穩的媽媽教一下廚藝規矩,這思來想去,任媽媽最是勝任。”
王閏之搖了搖頭,不甚讚同:“任媽媽雖說奶大了兩位爺兒,忠實可信,可這教養女孩兒的事,卻未必上手。”
史氏笑道:“嫂嫂隻知其一。任媽媽除了給爺們兒做奶娘,還教養過咱們家的八娘子。”
王閏之顯然頭一回聽說這個:“你是說嫁到程家的八姐姐?”
“不錯!我聽我們老爺說,咱們這個姐姐隻比他大一歲,端的是聰明伶俐。廚藝,女紅,性子,模樣無一不是上佳,又知書達理,很得老太爺寵愛。除了詩文和女紅,都得任媽媽指點。”說到這裏,她忽然看向蘇晚,對王閏之笑道,“二爺還說,溪兒妹妹剔透識理,很有幾分八姐姐的儀采,更比八姐姐練達呢。”
被點到名的蘇晚再次清醒,心裏恍然明白了點什麼,嘻嘻笑道:“練達什麼?”
史氏看她的樣子,關切道:“瞧你這迷糊樣兒,可是困了?竟不如那幾個皮猴兒精神。”
蘇晚端起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指著茶盅說道:“怨不得我這麼困,二嫂有好茶卻不舍得拿與我提神,您瞧瞧這湯色,這味道,不知道才放了幾片茶葉呢!”眼睛眨呀眨的,滿是戲謔。
史氏指著她笑罵道:“你這小猴兒,這個也拿來說嘴,若不是你,你二哥怎再也不肯吃從前添了米粉果子煮的茶水,說它破壞了味道,偏要單用幾片葉子泡茶吃?你若真想吃,我便叫丫鬟釅釅的煮一大碗來。”
王閏之說道:“這丫頭被我寵的沒大沒小,二嬸可別慣著她。不如這樣,打明兒起,就叫溪兒和二姐兒一起跟著任媽媽學規矩吧,學得一些是一些,等我們走的時候,單瞧姑侄兩個誰學的好,就先出師。任媽媽跟著另一個,再行教導一番。”
這話聽的蘇晚和史氏俱是一怔。
史氏不解道:“難道溪兒沒有得過任媽媽教養?是了,嫂嫂自己都不知道任媽媽有這好處,怎麼可能叫溪兒跟著任媽媽學過規矩。不過瞧溪兒的言行舉止,真真是沉穩不過,叫人看著就歡喜,怨不得我想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