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公子不依不饒非得讓那人把右下方畫師的朱紅落款去掉,仿佛是見到什麼不幹淨的東西。那人歎了口氣,說道:“此畫若無款,將有失均衡,也不完整,難堪品鑒。如此毀畫,恕難從命。”
那富家公子見畫師並不同意,冷聲說道:“憑你也敢不從命?笑話!現在就把這個落款給我去掉,若是被我那些朋友們看見,追問起這畫的來曆,發現是你這個醜八怪畫的,我的臉麵還往哪裏放。晦氣!晦氣!當初真不該買你這個妖怪的畫。”
莫菲站在那公子身後,偷眼看過那畫,自然知道畫師所說有理。但聽那公子如此堅持,又惡語相向,也不知他會如何應對。她皺眉看向畫師,他遮掩在麵具後的表情無法知曉,可右手卻握成了拳,不停顫抖。
富家公子見他仍不做聲,幾乎惱羞成怒,“你究竟改是不改?不改就還我定金。”
那畫師垂下頭,雙手緊握在一起,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道:“你緩我兩天,我還你定金。”
“兩天?給你兩年也還不出,看看這長安城還有第二個人買過你的畫嗎?”富家公子大聲嚷道,“你若現在不給,今天就別想走。”說完,就見他身後的幾個跟班圍了上來。
莫菲見那畫師頗有些風骨,而富家公子分明是仗勢欺人,忍不住冷笑道:“不要欺人太甚。”
過往的路人看了一會子熱鬧,聽見這個穿了身月白長袍的文弱男孩,敢為人打抱不平,都覺得有意思,都站在那裏想看看會有什麼結果。
富家公子忽然聽到莫菲的話,愣了愣,轉頭將她打量一番。看她一身半舊長袍,卻是眉目清秀,頗為俊俏,便輕佻笑道:“我討自己的錢天經地義,關小公子你何事呀?”
莫菲也不惱,微微一笑,煞有介事地說道:“公子豈不知,鏟惡鋤奸,匹夫有責?”
富家公子被他明麗的笑臉所惑,一時心神恍惚,也不深究話裏的意思,隻呆呆地傻笑了幾聲,附和道:“公子說的是。”
圍觀的眾人見那富家公子挨了罵卻不自知,還親自應和,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富家公子聽到笑聲方才反應過來,臉色驟然一變,怒道:“憑你這叫花子也敢在爺麵前撒野,小心我的拳頭可不好惹!”
莫菲輕蔑地一笑,從容道:“那就試試,管保你待會兒還不如叫花子。”
說完她又朝畫師看了一眼,安慰道:“你別怕,他不敢怎樣。”
富家公子大怒,“你,來人給我打了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此時,那畫師卻說到:“我去掉還不成嗎?”
他拿了畫在落款處描了幾筆,又還給了富家公子。莫菲瞟了眼,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原來,那畫師廖廖幾筆,竟然將那落款變成一朵即開未開的洛陽紅,真是巧妙得很!
隻是這幾筆,也生生葬送了畫師一身的傲骨。
乜斜了一眼莫菲,富家公子忽然將畫扔在地上,又踩了兩腳,冷笑道:“現在晚了,不還回定金,你就等著受死吧。”
莫菲怒道:“他已經答應你的要求,你還想怎樣?你……”
“請你不要多管閑事了,這是我自己的事。”+她還未說完,那畫師便冷冷地打斷了她。
莫菲隻好閉了嘴,不解地看向畫師。富家公子大笑起來,說道:“知道閑事不是好管的吧,小子。好,看在你這醜八怪態度不錯,我緩你一天,明天還錢。”
說完,趾高氣昂地走開。畫師撿起畫卷,仔細吹了吹上麵的塵土,愣愣地看著。忽然,從昆侖奴麵具下端滴下一顆淚珠,涸濕了畫卷。畫師這才好似恍然驚醒,迅速將畫收了起來。
眾人都知道,這畫師在這裏也不是一兩天了已有數月,想問他買畫的人隻因為他長得太醜,都不敢上前,許久竟未有一單生意。好不容易賣出去一幅,買主又要反悔,本來就是吃了這頓沒下頓的人,過了這麼些時日,又哪裏來的銀兩還定金。
莫菲聽著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明白了大概,走上前去問道:“你還好吧?”
畫師冷聲說道:“不必你可憐,我隻想好好畫畫而已,惹不起那麼多人。”
莫菲終於來了氣,大聲質問:“憑什麼說我可憐你,你有哪點要人可憐?”
畫師一時怔怔看著莫菲,無言以對。突然間,他左手緊捂著右手,渾身顫抖起來,露出一副痛苦難當的樣子。
她隻得又問:“你沒事吧?”
“沒事,你要不買畫,快滾。”
她沒想到他會如此,賭氣說道:“誰說我不要,我要的畫你畫得出嗎?我要六個不同國家的人物畫,你畫得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