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您所說的太過混亂,徒兒不能苟同,更不會照做。您雖知道那麼多道理,卻未必懂得個中真意。您隻會搜集卻不懂甄別,隻會思考卻不曾踐行,說到底隻是空想者罷了。徒兒妄加揣測,你大抵隻是在此修仙罷?可您心不定,如何能成?而您又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生活之中,渴望愛卻愛得那般懦弱無常。正所謂五心不定,輸得幹淨;六神無主,活得辛苦。您一把年紀,還要在做人之根上反複掙紮,不能認同自己,還要不停苛責自己,在我看來永遠也不會得到安寧。”
無香頓了頓,接著說道:“香兒認為,這世間除了生死沒有大事。香兒此生隻為愛而生。”
師傅一時無言。
“香兒不覺得滅絕人性有什麼高端,我就是痛了,就是想家了,這又怎樣?我想您抱我安慰我,非要我心如玄鐵?您也不必再給我傳授什麼大道理,您若能踐行自己的人生信條,過好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身教。我不會按你所說的做,更不會活成另一個你,我的人生隻為我自己。”
“該說的都已經與你說過了,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為師的確是個失敗者,我也曾不時的檢討自己,到底我這樣不停與你講道有沒有益處。先前隻是想著,多與你說些經驗,少教你走些彎路,少吃些苦頭。但方才醒覺,大道至簡,多說無益。”
“師傅,我知您是為我好,想將你認為的經驗盡數傳授給我,但我更希望的是我們實實在在的活著。這些道理固然是有些用處的,但是單純為這些虛無縹緲的教條而活不是更累?您已說過人生本就艱難,何苦還要作繭自縛。香兒覺得累,您以後不要再碎碎念啦!我的人生就讓我去過活兒,酸甜苦辣都是真味,香兒心裏覺得踏實。若是聽了你的豈不是吃不到酸苦辣,也許想得多連甜也沒法親自嚐一嚐,那才叫真的苦啊,白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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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之後,師傅很少與無香講道,隻在無香詢問之時才做些解答。無香樂得耳根清淨,心神自在,每日習得打掃庭院,洗衣做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讀書作畫,寫字吟詩,撫琴下棋,竹林聽風,看花賞月,著實逍遙快活了好一陣兒。而師傅呢,她也暗暗反思了自己的生活,發覺不作無謂的思考也是快活事兒一樁,每日與無香一起做些實務,更覺內心踏實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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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晃就過了九年多,無香已從幼稚頑童出落成了如今的美妙少女。
這日,無香正饒有興致的在竹下撫琴聽風,曲調時高時低,時急時緩,婉轉悠揚。竹間襲來清風陣陣令人心曠神怡,竹林葉片沙沙作響似作呼應。師傅忽然出現,隻身緩緩來到跟前,閉目靜靜聽了幾曲。
無香隨性又彈一曲,曲罷,欣然起身,先開口道:“師傅,您怎麼來了?”
“嗯,為師今日無事,來看看你。”師傅嘴角微翹,眼帶笑意,卻又端著架子,語氣委婉。
說來也怪,從無香上山到今日,雖然已快十年光景,但歲月卻不曾在師傅臉上留下絲毫痕跡。她依舊是一襲白衣,纖纖身段,粉黛朱唇,明眸皓齒。
無香輕笑,眉眼動人,而後深情款款地望向師傅,說道:“哈!您怕是幾日未見徒兒,心生想念了罷!”
“你這潑皮,空長些身段兒,內裏卻還是孩子心性。淨與我在這耍寶兒,什麼時候能改?”師傅伸出右手,輕推無香左肩,佯裝氣惱。
“改什麼?怎麼改?改來該去我還是要做自己呀~”無香睜大雙眼,眼睛瑩亮潤澤,微微搖了搖頭,而後一仰頭說道:“太累太累,香兒就這樣不是很好嘛!”
“你這頑童,死性不改!罷了罷了,為師也是技窮,且隨你去罷!”師傅雖然語帶刻薄,卻是笑著說出這番話。
無香不言語,咬著下嘴唇,烏溜溜的眼珠轉著,斜眼端詳師傅。
心中一時歡喜,遂推搡師傅,撒嬌問道:“說哦,您今天隻是單純來瞧徒兒修習的嗎?”
師傅伸手輕刮無香鼻梁,“你這機靈鬼,什麼事兒也瞞不過你嘍!嗯,為師要下山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