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足足下了一個月,雨停了,從來沒生過病的夏利,大病了一場。
隨著時光流逝,秋子終究免不了露出年華老去的痕跡,而夏利卻仍舊是二十歲時的俊俏模樣,時間一長了,村人也開始指指點點。
龍神賜與龍神使者不老的容顏,這種傳聞不徑而走,村人對夏利更加崇敬,但比較起來,秋子的外貌卻越來越配不上夏利。但兩人始終恩愛逾恒,龍神神社的庭院中總是充盈著孩子們的笑聲,那是夏利特意用四季花草幻化而成的式神,都是模樣清秀的小男孩、小女孩,稍稍彌補了秋子無法成為人母的缺憾。
沒有不凋的花朵,每一天,秋子的容貌都在枯萎中。而夏利卻永遠凝結在他二十歲的樣子。
到秋子六十歲時,夏利看起來已經像是秋子的孫子,兩人悄悄離開了小濱村,到越後國一處僻靜的海邊隱居,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偶而差遣式神到市鎮買點用品,給人治治病、賣賣藥草,倒也衣食無缺。
夏利經常帶著秋子去看海,望著海的時候,夏利眼神裏的淡淡憂鬱才會稍微化解。秋子知道,夏利雖然不願承認,卻從來沒有一天淡忘過他的故鄉。
秋子六十八歲那年,在一場重病之後,再也無法下床。即使夏利用了全力救治,秋子的病情仍然無法好轉。
“我竟然無法減輕你的痛苦、無法挽救自己心愛女人的性命。”夏利將衰老的秋子摟在懷裏,低吻著她花白的頭發。
“我不怕死。到了這個年紀還能被夫君如此的寵愛著,已經沒有遺憾了,秋子的眼神泛動著隻有戀愛中的少女才有的神采,鬆弛而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田八雲走了,如果你也走了,就真的隻剩下我一個人了。”夏利的淚水潰堤。
“是啊,好懷念年輕時我們三個人一起到各國遊曆的日子,有時候我會想也許我不該自私的占有你,夫君謝謝你陪我這麼久。”秋子的聲音越來越低,躺在夏利懷中。
秋子的心跳靜靜的打完最後一拍。
夏利感覺到指尖的溫暖。有人在撥他的頭發,碰觸他的臉頰。
“醒醒,醒醒……夏利。”
夏利的意識逐漸清醒。
映入眼簾的是田八雲的臉。
“田八雲……你還活著?”夏利露出震驚的神情。
“終於醒了,還在說夢話呢,哭得這麼悽慘,夢到什麼了?”田八雲笑著說。
熟悉的麵容爽朗的笑聲夏利伸出手握著田八雲。
“你幹什麼?”田八雲嚇了一跳。
“原來隻是一場夢,幸好是夢。”夏利顫抖著,捧著田八雲的臉。
“我也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一覺醒來,我們居然躺在荒郊野外,我們昨天不是借宿在夢野大人家?他還有個女兒叫莫子,看起來很古怪的女孩。該不會是遇上狐狸了吧?”田八雲也是滿臉困惑。
夏利打量著四周,除了荒煙漫草,並不見任何人家。秋子還躺在他的身邊。
“剛剛的一切都是夢?”夏利注意到身旁的秋子還在沉睡,輕輕的撫著她的頭發:“我也在納悶,我們借宿的夢野家全是幻境?”
秋子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夫君我不是死了嗎?”秋子見到夏利,一臉迷惑。
“夫君?我們該不會是做了同一個夢吧?”田八雲驚愕的看著秋子。
“我在夢中娶了秋子,度過了五十年。”夏利喃喃。
“我變年輕了?”秋子伸出自己的手,發現已經恢複成原來光潔細致的模樣:“我在做夢?這夢也太真實了。”
“在夢裏我在陸奧和蝦夷人交鋒,遇到了埋伏,好像死了吧,所以就嚇醒了。”田八雲仍處在震驚狀態。
“童顏白首,夢覺黃粱,一笑無何有,浮生若夢啊。”夏利歎氣。
“夢野父女究竟是什麼人?”秋子感到背脊一陣發涼。
“我還清楚的記得那個十歲的小女孩莫子小姐,穿著一件黑衣,圍了一條很寬的白色腰帶真是怪得可以。”田八雲咕噥。
夏利在身旁的草叢上拾起一撮黑白兩色的獸毛:“我們遇上了食夢貘。”
“食夢貘?”秋子不解的偏著頭。
“莫子小姐是專吃惡夢的神獸食夢貘,夢野大人是她的式神。”夏利點了點頭。
“吃夢?我們的夢沒被吃掉啊!夢中的情節,我記得很清楚。為什麼莫子小姐讓我們做了相同的夢,卻又把我們丟在這荒山野地呢?”秋子搖了搖頭。
“我們的潛意識在夢裏交錯,共同製造了一個複雜又完整的夢。或許是有我加入你們的夢境裏了,我的腦電波和你們不一樣,可能不好吃吧?”夏利苦笑。
秋子潸然淚下:“那或許是我們未來的命運。這並不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