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眼裏,他的麵貌也開始慢慢改變:眼角的魚尾紋消失,鼻子變得高挺,接著,從耳垂、到下顎和下巴,拉出了滑順好看的倒三角線條,一張俊秀的臉頓時在我麵前出現,然後,仿佛一張打濕的水彩紙接觸到顏料,他一頭的白發也在刹那之間渲染成墨綠色,如清泉由山壁而泄落他的鬢角,呼應著他那對翡翠般的眼珠子。
他張開真正的眼睛,用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眸子,深深望入我的靈魂。
感覺心底某種東西被觸動,突然間,我發覺我認得眼前這個人!
“拉斐爾。”不由自主地,我叫了出來,“你是拉斐爾!”
我眼前的,正是神前創世天使中,代表著治愈以及希望的拉斐爾!
“噓。”拉斐爾將一根手指輕輕按在他嘴唇上,“你是怎麼到這裏來的?這不應該是屬於你的時空呢!”
“我……”
發覺詞窮,好似腦袋裏空空如也,我不禁皺起眉頭,才開始思考,卻突然感到頭痛欲裂。刹時之間,所有的記憶竟像是自行解壓縮般,一鼓作氣地灌入我的腦海!當痛處消失,再度張開雙眼時,我已經想起所有的事情,包括我被貝兒推入了靈魂塔。
但是,我不是應該在靈魂塔裏嗎,為什麼會回到我降生的時間點?
拉斐爾仍望著我,等著我回答,而我麵對著他,這一切的一切,讓我大張著口,又不知道該從何開始,卻隻見拉斐爾眼睛一亮。
“啊,原來是這樣呀。”
拉斐爾一笑,點了點頭,然而我卻不禁懷疑,難道我的思想又被全部被“攔截”了嗎?這種沒有私人空間的感覺並不是很好,路西法就算了,但是接連著貝兒,然後現在是拉斐爾,使得我心情並不是很愉悅,難道沒什麼辦法嗎?
仿佛又讀到我的思想,拉斐爾開口說:“請不要介意但你真的是太好讀了:你的思想和回憶,連同你的痛苦,就像是扭開的水龍頭一般,迫不及待想要和別的靈魂分享。如果你不希望這樣,隻要‘不要’就好了。雖然聽起來或許很抽象,但是,選擇思想的傾吐或保留,其實是每個人下意識裏無時無刻都在做的事,隻是自己沒有發覺、沒有自己去主掌。”
拉斐爾的話讓我省思,難道我真的像是溺水的人,隨手抓著浮木,隻因為忍不住想要傾吐我的痛、我的苦?或許拉斐爾是對的,因為就連我回想起過去,都幾乎能聽到自己的靈魂在不住地哀號。
我閉上眼睛,沉澱一下心情,想像一個白色的城堡,將我的奔流思想圍住,深鎖在城堡之中。然後,我感覺自己的心安靜了下來,很難形容這究竟是有什麼樣的差別,但是和之前相比,我真的感覺到安靜。好比一個人一直身陷人群中,縱使對一切充耳不聞,但也隻有在從人群中分開時、置身於一個獨處的空間時,才會發覺“安靜”究竟是什麼。
“很好,你學得很快!”拉斐爾讚許地一點頭,卻仿佛故意捉弄我般,又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我現在能看到的,隻有一座白色的城堡了,嗬嗬!”
他最後那句話,讓我真的搞不清楚這樣做是有用還是沒有。
“回歸正題吧。”拉斐爾稍微往椅背躺,一根手指輕輕敲著他太陽穴,像在思考著什麼,“看來,我在這裏迎接你的降生不是偶然,而是命運的雙重安排,要我不隻是你的醫生,更是你的靈魂指引。”
“靈魂指引?”
“是。你要找回你的翅膀,是吧?換句話說,你要回複原本的天軀。”
我點點頭,這的確是貝兒說我必需要做的:找回我的翅膀。
翅膀,是一名天使的能力,隻要能找回我的翅膀,也就能找回我自己……但是,這究竟是一個比擬,還是真的要找到翅膀呢?
我的翅膀究竟該從哪裏找起?
“來,陪我走走。”
拉斐爾站起身,朝病房的出口走去,但當他打開門,外麵卻不是醫院的走道,而是一片望不穿的黑暗。他很禮貌性地敞開著門,意示要我先進去,我站在門口,卻不由自主地躊躇。我朝著正微笑著的拉斐爾多望了一眼,這才鼓起勇氣,大步走進去。
不如原本我所預想的,“路麵”走起來的感覺,所發出的聲音,都和醫院的防滑步道沒有什麼差別。
拉斐爾在我身後關上門,和我並肩一齊前行。我看著全身仿佛被一層光裹住的拉斐爾,有點驚訝,然而我低下頭,發現自己也和他一樣:並不是真的在發光,但仿佛穿著一件由光所織成的衣服,那光芒的溫暖,就和拉斐爾的微笑,有著安定人心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