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生和永生的衝突,或許在永生的相較下,人生匆匆數十年的愛情顯得膚淺而微不足道,但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身受的強烈情感又是什麼?
愛情,或許不應該用時間來衡量,而是它的深刻。
縱然如此,我還是不懂愛情。這個簡單的支字片詞,藏盡無限的循環及陷阱,思考邏輯無用武之地,在這感性的郡領,理性被拒絕了入境。
愛情,究竟是什麼?
我愛小曦嗎?我愛艾米嗎?
我一直都在逃避這個問題,不過,看來我終究逃不過它的最後審判。
“何況……”艾米終於轉過身來,微低著頭,眼神閃爍著,那不住抖動的唇角,很努力想要勾出自然的微笑卻不成功。她的口,仿佛想要找些恰當、中立的字句來接續那沒說完的話,“何況你的情感一直是如此坦誠,真誠得令人動容。”
她或許是笑著,但眼裏藏著淚;我發覺,她其實是在笑著哭泣。難道,我們每一個,都注定要是笑著哭的人?
艾米的心裏肯定有個重擔。還是,我,就是她心中最沉重的那塊大石?
“不、不要那樣看我,不要那樣看我!”
她突然抱頭避開我的雙眼,卻凝視著我的無言,那顫抖的聲音,還挾帶著一絲怒氣。
一反平時文靜的舉止,仿佛壓抑過久的個性彰顯,她的情緒刹時被掀動,一轉頭,布滿血絲的雙眼睜大了瞳仁,像是頭野獸,充滿憤恨地直盯住我,卻以悲涼、更幾近歇斯底裏的聲音哭吼:
“我知道她和我長得一樣,可是,我不是她、我不是她啊!當你看著我的時候,你看見的究竟是我還是她?我知道你不能夠說謊,也知道你願意為我拋棄一切,因為我們的靈魂是如此強烈地彼此呼應著!就像是我願意為你墮天、我願意為你與世界為敵──但是告訴我,這是愛嗎?這就是你望著小曦時、失去小曦時,心底深深受傷的愛嗎!”
“我不是艾瑪席斯特,我知道我不配,我什麼也不是,那我究竟是誰?我究竟是什麼東西!小曦是艾瑪席斯特降生用的身體,那我呢?我也隻是個她隨用隨棄的器皿嗎!在你的眼裏,我是不是也隻是一個為了艾瑪席斯特而存在的東西?隻不過是她的一個碎片、一道無法回應你的視線、一麵破碎的鏡子?”
“不要這樣說。”
我同樣忍不住淚流,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緊緊擁住她,不再讓她一個人孤單而癲狂,她的身體猛烈地顫抖著,胸口隨著抽泣而不停起伏。
深深刺入我肩膀的雙手十指,在良久之後終於失去了力道,放棄了抵抗,靜靜地依偎在我的懷裏。直到她呼吸逐漸平順,我這才輕輕拉開她的身子,抹幹她的淚眼,輕觸她那發燙的紅頰。
她抬起頭看我,而當我深深望入她眼眸裏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永恒。
在那瞬間,我知道我是愛她的,不用理由、沒有借口,我對她的愛就像心髒跳出了胸口,是那樣明顯、那樣毫不遮掩的,從來沒有任何事情能夠介入或改變,甚至,是小曦。
情不自禁,我用唇封住她的口;她掙紮片刻,終於放棄,然後迫切地回應我的吻,直到我們幾乎要窒息,才稍稍離開了對方的暖唇。
“不,她不是,你更不是,所以不要再那樣說了。”
我柔聲說,搖搖頭。我望著艾米很久,知道心裏有些話,該向她坦誠,但是,我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我想起在醫院第一次見到降生的她時,那靈魂澎湃的聲音,但是被人類情感所圍困的我,無法真正回應她的視線。
我,被夾在席凡與以翔兩個截然不同的身份中,被夾在天使與人類的情感矛盾裏。
在我深思的沉默中,她開口:“席凡,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
情緒又稍轉激動,她伏在我的肩上,卻生怕我會突然消失一般,牢牢地環抱著我的身子,力量大得像是想將自己塞入我的胸口。
“我知道我不應該,但是一部份的我,好高興她不在了,再沒有人和我搶你,再也不用默默忍受你和她親密的舉止,但是另一部份的我又因此而愧疚,愧疚得無地自容!還有,我好怕當我變成艾瑪席斯特之後,現在的我就會消失,我好妒嫉小曦、我好妒嫉艾瑪席斯特。”
她哭著說,想要抬起頭看我,但即刻撇過頭,仿佛害怕和我目光交錯。
“我是不是壞透了?這樣自私的我有資格去要求你的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