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地下室的門口,看著奈洛從酒窖中拿出的一瓶玫瑰色的長頸玻璃瓶。上麵沒有任何標簽,也沒有任何浮雕,就隻是幹幹淨淨的一個瓶子,裏麵晃動著八分滿的液體,那當然是酒。
“你沒喝過酒吧?”奈洛捧著瓶子,再次以戲弄的口吻對我笑。
“當然有。”我嘟起嘴,雙手往腰間一插。好歹我也曾是近百的血族,拜倒在我石柳裙下的亡魂無數,豈容她把我當小孩子看?
她笑吟吟一搖頭,朝我拋了個媚眼,好似我又著了她的道。
“你沒有以人的心,喝魔鬼釀的酒。”
“魔鬼釀的酒?”
“這是他最心痛的收藏,也是最珍貴的禮物。”奈落隨手拔開軟木塞,頓時一股似甜非甜的香氣四溢,在我的舌尖上一如音符般跳動著。隨著她手一彎,那深紅色的液體一傾而下,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形,高腳酒杯裏蕩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漣。
她手持著杯腳,晃了一晃,然後將杯子遞到我麵前,邀約。
我接過杯子,發現在稍為醒酒後,那股香氣更是濃鬱!
受不住如此的誘惑,我忍不住先嚐為快。
本以為入口的是甜美甘醇,卻發現是辛辣刺喉。
頓時喉嚨就像是有百把刀在割,我喉一哽,差點沒將酒給吐出來!
礙著奈洛的顏麵,我隻能努力咽下肚,不過,眼淚可真的都掉了下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奈洛並沒有放聲大笑,反而是靜靜地看著我,嘴邊的笑容依然甜美,卻不知道為什麼仿佛看得要人心碎。她的雙眼映出一種熟悉而溫暖的神色,眼神落在我身上,卻穿透歲月,仿佛透過我,看見某個過往。
隻是在這突然之間,我的舌尖嚐到了自己淚水的鹹。
刹時,喉中的辛辣仿佛化了開,一種馨香與甜美充斥我的口與喉,心口發熱,蘊釀出幸福般的陶醉。我恍了神,沉溺在這酒的回甘中,久久不能自己。
回神後的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地將那美絕的桃紅色液體一幹而盡,我已經準備好那刮喉的痛苦,期待再一次感受那甜美滋味,然而,這次卻什麼也沒有發生。舌頭上味蕾反而告訴我,這隻是一般、甚至劣等的葡萄酒!
直到這時,奈洛才抱著肚子開懷大笑。
我扁起嘴,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著了她的道,卻不知道該生氣還是什麼。
隻見奈洛將軟木塞重新塞入瓶口,回手便將瓶子朝我一拋,逕自走上樓。
正當我七手八亂地接住酒瓶,一臉錯鍔的時候,奈洛的聲音從樓梯口靜靜沉沉地傳來,像是耳邊的叮嚀:
“這瓶就給你了!”
“早點睡吧。明天,我帶你出去玩。”奈洛話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然後補上一句:“對了,生日快樂。”
原來是慶祝我的生日嗎?
當奈洛離去後,我抱著瓶子獨佇在月光的映照下,不自覺地捧緊心口。
“謝謝。”無聲地,我對奈洛說,也對他說。
我坦承,這數千個孤寂的夜晚以來,他是第一個讓原本不應有心跳的我,首次有了心跳感覺的人。原來我永恒停止的生命齒輪,早在他付予我新生前的那個夜晚,就已經開始了轉動。
但是為什麼,我卻不知道。
不同的場合,同樣的戲碼,早在我身上上演了無數次。
早上五點半的大鍾,總是我最期待的時刻,當所有人類都倒在血泊中時,也代表我終於可以下台一鞠躬。不知道何時開始地,我慢慢地喪失血欲,不再渴求多一口生血,隻求早一刻歇息。然而卻我不能違背藍斯洛的意思,而他,總是說我為他帶來最甜美的血汁,所以,一遍又一遍,我扮演落寞的死神……
千夜一夜,恍眼百年。
時間就這麼過了,我早已經忘卻倒在我裙下的麵孔,忘卻,這是醒還是夢。
而他,卻讓我活了過來。
長久以來的第一次,我活在當下、活在與他的雙人舞曲中,像是回到童年的天真爛漫,希望這一刻的魔法永不結束。
但五點半的大鍾,始終敲響;再美麗的花火,也要消失。
其實,回想起來,我並不特別記得他的麵孔,也不記得他的眼眸,隻記得他的溫柔。
溫柔這個詞,對我,和對其它人有著很大的不同。
每個血族人的“暗黑之禮”都不盡相同,也就是說每個血族人都有不同的能力。有些能隱身、有些能生火,我也見過有人擁有真正的金鋼不壞之身。藍斯洛的暗黑之禮是什麼,我不知道,隻知道我所擁有的,是血族中曆史中“最沒有意義”的能力:我能夠聞到人類情感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