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如觸電般一愣,她詫異地望著他,終於忍不住伏在他的肩上痛哭失聲。就這樣子,兩人相擁了一小陣子,她終於止住淚水抬起頭,難為情地望著他,低聲說:“謝謝你,我很久沒能這樣放心哭過。”
緩緩閉上眼睛,她隻是輕聲一歎。
低頭一看,竟發現她的食指如根長釘般直直插入了他的心口。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隻見她緩緩抽出手,而那長達十來公分的指頭正縮回正常,她用著一種哀傷的眼神望住他,眼睜睜地看著他不支倒地,“你不該對我有欲望的,這樣我就不用殺你。”
她重複著同樣的話。
隻是,這次他已沒有悔改的機會。
“你,究竟是什麼?”他大口吸氣,努力地抬起頭,似乎早已發覺她的不同,因而聲調平平靜靜地,毫無一絲訝異。
她屈膝坐在他麵前的地上,神情苦澀地輕輕摸著男子的頭發。聽見了他的問題,她沒有答話,隻是輕咬住下唇,而在那瞬間,男子見著了她嘴邊陰白的長牙。終於,他懂了為什麼她的肌膚總是如白雪般冰冷無血色,總是,拒絕一切肢體的碰觸。
“我,是個醜陋的死物。”她撇過頭,讓長發遮住自己悲傷的眼。
這次,反倒是男子笑了笑。其實他對這個答案早就有了心理準備,隻是沒有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一睹她真正的容顏。
“不,你很美,很美。”他已經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麻痹,心口也已不再那麼疼痛。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因而,他毫無保留地開口,那他最後的心願:“吸我的血吧,當你咬開我頸動脈的那刻,我就死而無憾了。”
“不,你要不受染指地回到上帝麵前。”她閉上眼無奈地搖搖頭,深歎了一口氣,望著那在死亡邊緣的人兒,然後,她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額頭抵在他的頭上,用最後的溫柔,送他最後的一程,“主啊,一切的父啊!請接受這個純淨的靈魂進入您的國度,在您的懷抱中,找到我永遠無法給他的幸福!”
血,映在漆黑的玻璃上,像潑彩般賞心悅目。
最後,她一個人站著玻璃前,怔怔地望著在天雨與血水交互映照中的自己,暗然道:“為什麼,我必須在今夜,同時殺死我戀上的女人,和我唯一的朋友?”
豆大的雨落在公車站的鋼頂上,持續發出陣陣有節奏的聲響,而在那喧囂的雨聲中,他卻找到一種很特別的平靜,能夠讓他暫時忘卻這世界與時間的腳步聲。他閉上眼,在天雨的樂聲中回想起那個久遠的過去、那個純真簡單的年代,那時,他們彼此,都還年輕。
“先生你也是在等車嗎?”
“我等人。”他不動聲色地答,也不在乎旁邊究竟是人是鬼,仍然閉著眼睛想著過去,直到發覺對方沒有離開的意思,他這才睜開了眼,但空蕩蕩的公車站除了他外,哪裏有其他人?
他不禁歎了一口氣,道:“又裝鬼嚇人?這把戲還玩不累啊?。”
這才,從某個黑暗的角落中,她顯出身形。
“好久不見。”嘴邊那抹淺淺淡淡的笑,依然沒有改變,“你等了很久?”
“千夜一夜,恍眼百年。”他靜靜地答,沒有看她,“你恰好路過?”
女子在他身邊坐下,神情有一點不悅:“你別用這種態度。”
他一擺手,又垂下頭看著手上的照片,“可是我說對了,不是嗎?”
這次,女子無話可答。
“你又喝酒?”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女人微怒地皺眉,“我討厭你喝酒。”
男子莞爾。
她轉身掉頭就想走,卻突然察覺到他身上有著另一種味道,因而不禁腳步一止,旋而湊近他的身子仔細一聞,“你骨子裏有女人的味道!然後手上,有另外一個男人的。”
話語猛地打住,她盯著他好一會,倒豎起的柳眉一舒緩,她不禁彎下身子,將他的臉輕輕抱在自己懷中,語調轉為深情而柔和,“對不起,你很想我是吧,不然怎麼又扮成我的樣子出去?”
他傻笑了片刻。
是的,這也許該算是他的怪癖。每當心情不好或是過度思念時,他就會把自己裝扮成她的模樣,尋找一種慰藉,看著鏡中的自己,說服自己她就在身邊不曾遠離,縱然從來都是被淚水卸了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