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故人得見(下)(1 / 2)

蘇雲舒俏麗的站在一端,昏暗的燈火在帳內飄搖明滅,和李陵兩人就在帳篷內隔著桌案對立,直愣愣長久,默默不發一言。

這一刻時間是靜止的,世界是寂靜的,李陵和蘇雲舒不知道曾設想過多少次他們的相見,卻不知終是這樣的相見.他們就這樣定定地遙遙相望,宛如石雕一般,隔了數年的流光,少年的相伴廝守,曾經的盟誓相思,家國天下的情仇,遙遙相對脈脈無言。

良久還是蘇雲舒開了口:“不知道駙馬爺聽了我的這首《長相望》感覺如何?”這聲音,悠遠綿長,如同從遙遠的天邊飄忽縈繞過來。李陵臉上的表情由初時的極度震驚,變化為現在濃濃的哀怨與追憶,他痛楚的看著蘇雲舒說:“為什麼你說話要這麼帶刺呢?”

“哼!”蘇雲舒冷笑道:“怎麼,我說的不對嗎?我聽說閣下的妻子乃是匈奴的一位公主,按照大漢的稱呼自然是該稱你一聲駙馬的,難道我叫的不對嗎?”不待李陵開口,她用手輕拍額頭,輕輕歎道:“哦,我到是忘了,現在是在匈奴的地界了,當然不能按照大漢的習俗了,可是這匈奴怎麼稱呼我倒是不知道了,請先生教我!”說完做出了學生向師傅請教的姿態,對著李陵深深的施了一禮。李陵看著麵前飄然若仙卻又笑得淒然妖異的少女,麵對著她的一禮,心一痛,隻覺得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其實也怨不得蘇雲舒說話句句帶刺,她千辛萬苦,幾乎是九死一生的才找到李陵,碰到的卻是他們夫妻之間卿卿我我的畫麵,看到他們如此柔情蜜意,再想到自己遭遇,你叫她如何不義憤填膺,話怎麼可能會好聽!

李陵顫抖著,蠕動著嘴唇,神色悲哀的注視著蘇雲舒,半晌才低低地吐出了幾個字:“何苦如此!”

蘇雲舒微微挑起眉毛,輕輕道:“原來事情是做得卻說不得的!”

凝佇蘇雲舒,麵對著她的憤懣和嘲諷,李陵的心神皆是戚戚然,就好似幽夢輾轉,曉色未開時的深重,他猶豫了一下,歎道:“對不起!”

聽到李陵的抱歉,蘇雲舒笑了,笑得越發溫和,因這一笑,讓人如沐春風。但她的眼裏沒有笑意,隻是深不見底的冥黑。蘇雲舒直直的注視著李陵,讓他能夠明明白白的看清她眼中若隱若現的厲芒,無形的威壓,隻在眼之中。“對不起?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是陛下?還是你李氏家族的家人?或者是對我?要是對我說的就不必了。要是對你的家人,我不知道你怎麼把這句話講給他們聽,他們在你身上寄予了多少的希望,希望你能夠光複李氏將門的榮耀!要是講給陛下聽,你覺得一個把忠孝仁悌、禮義廉恥全都忘記的人他說的話,陛下能聽嗎?”李陵沉默了,蘇雲舒的話說的是不好聽,可是卻一語中的。自己身為世代將門的隴西成紀李氏一族的一員,先祖乃是當年斬獲燕太子丹首級,出長城會同蒙恬將軍破匈奴的的秦大將李信,作為將門世家隴西李氏傳承了百年,雖然現在看上去還是赫赫揚揚,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隴西李氏已經光彩不在,逐漸沒落了。老的一輩隻有李廣和李蔡兩個人出彩,但李廣雖然名頭不小,讓匈奴為之膽寒,被譽為飛將軍,可是這麽多年下來,一直在秩比兩千石的官職上轉悠,功勞雖然不少,可是卻連個最小的列侯都沒有撈著。李蔡雖然封侯位列三公,可是年紀也不小了,而且好像也並不怎麼入皇帝的眼,隻怕也就到頭了。再往上一輩,父親李當戶雖然因為曾經怒擊天子信臣韓嫣受到武帝賞識,可惜留下李陵這麼一個孩子就死了,二叔李敢雖然有過率領數百騎兵橫貫匈奴數萬大軍的事跡,但是也不過是個郎中令罷了,以後怎麼樣還很難說。雖然還沒有顯出日薄西山的勢頭,可是也有那麼幾分意思了,隻不過外麵的人看不出,覺得好看,那隻是因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

對於李氏這樣的大族,遠房旁支出人才不如嫡親出人才,嫡親裏邊,各房出人才又不如長房出人才,而長房長孫簡直就是理想中的狀態,作為未來的族長人選,長房長孫表現出眾,不僅於無形中消解了未來可能發生的族長權利之爭,更能名正言順的聚集人心將家族發揚光大。因此身為長房長孫的李陵自他出生開始就注定背負著沉重的夢想,希望他能夠重振家族的榮耀。但是現在的自己如何談得上給家族添光彩,應該說隻怕李家恨不得從來沒有自己這個子孫才好。因為對於李家這種將門世家來說,最為重要的就是“忠貞”二字。如果不能夠做到為國盡忠,朝廷要你們這種家族做什麼?舞槍弄棒的讓人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