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幺兒不再嘶吼，倒像是看開了。可是眼淚卻比之前落得更頻繁。
大壯身形一抖，哽咽著，卻仍裝出平靜的樣子：“算了，這輩子我對你不住，下輩子，咱倆也不要遇上了。我死了，去向倆孩子贖罪，你還年輕，忘了我，再找個好人吧。”
我抬眼看向鳳幺兒映在月色下的側臉，我竟沒發現，原來她清冷起來，也別有一番的美。
她不停的抬手擦淚，喉頭上下湧動，就是說不出話來。我知道，她大概還有很多很多話要對眼前這個人說，可是奈何，他終究負了她。
許久，鳳幺兒抬頭望了望天，那一顆淚就這樣掛在她雙頰，靜止了。她垂首，嘴角輕輕扯動，露出一個滿是淒涼的笑。
“我這輩子，隻記得生過兩個孩子，但一定不會記得你，放心。”
說完，她轉身朝院子大門走去。林未手一鬆，大壯整個人落入井裏，發出碰撞的聲音，卻沒有一聲掙紮，或歎息。
鳳幺兒的背影就快沒入夜色裏。忽然，兩聲空靈縹緲的“媽媽”，止住了她的步伐。
我們俱是一愣，隻見井裏瞬間飄出兩個白色的影子，朝著鳳幺兒的方向飄去。我知道，那應該就是鬼童吧。或者說，就是鳳幺兒心心念念的兩個兒子。
鳳幺兒顫抖著身子，卻不回頭。也許是害怕，也許是遲疑，也許，是不知道該怎麼麵對。
最終，她還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回頭看著她身後的白影。
鳳幺兒笑了，卻笑得苦澀，笑得艱難。大朵大朵的淚從臉上滑落。她的雙手緊緊捂住嘴，盡量掩住自己的聲音，卻漸漸佝僂下身子，跪在地上。
我和張婆看著，眼圈也不自覺的紅了。這個場景，不知道鳳幺兒在腦海裏曾浮現過多少次，幻想過多少次。
可是當真正意義上的團聚了，她的痛苦和思念，卻一分也沒減少。
林未悄悄走近我身邊，說：“這倆孩子也都記恨著他爸呢，怨氣一點不小。積了這麼多年了，還被封在井裏不得投胎，真可憐。”
我長長歎了一口氣：“那這下怎麼又出來了？”
回答我的不是林未，卻是張婆：“我下午來的時候，就把封印給解了。大壯一死，衝散了他們的怨氣。自然，就有了去處。”
她渾濁的雙眼看向不遠處的光景，滿是皺紋的嘴角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鳳幺兒還在哭著，她有很多辛酸需要釋放，然而唯一介懷一輩子的，也許就是對孩子們的愧疚。
如果，如果那天她一直在旁邊守著，如果不是貪那一場瞌睡，這樣毀滅的悲劇，是不是就不會降臨？
可是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呢。一切都是命數。
林未提醒了我，該把鬼童收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折騰了一兩天了，烽火還在苦苦等著我呢。
於是趕緊收拾了一下情緒，抬起步子朝鳳幺兒走去。
我攙起她，林未順勢就將兩個鬼童收了。鳳幺兒的表情立刻大變。
“娃呢！我娃呢！”她睜大雙眼看著眼前瞬間消失的鬼童，伸著手，摸摸索索。我趕緊扶住她，好言勸慰道：“幺兒，孩子們消了怨氣，該投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