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雲河兩岸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郡衙大門前,一個仆人用長杆取下房梁上的兩隻燈籠,點亮燈籠裏的蠟燭,又重新掛上房梁,暗黃的燈籠上印著“河東郡衙”四個字,燈籠照亮了門前的台階,一名衙役匆匆踏上台階,走進郡衙的大門。
“大人,已經查清楚了,”衙役低眉順眼,望著臥榻上的人。
郡守趴在臥榻上,旁邊一個穿著華麗的女人正輕按他的肩背,女人臉上打著厚厚的粉,卻掩蓋不住額頭眼角的皺紋。
“那倆小子什麼來曆?”郡守道。
“回大人,都是流民,一個叫鳴戈,無父無母,八年前被一個叫寧羽的羽人帶到雲州。另一個叫雲熠,十年前隨其父雲開自宛州來。”
“雲開?這名字很耳熟,”郡守把頭轉向另一邊,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大人忘了,秋收的時候,雲開在您田裏幹活呢,他是個酒鬼,每天提著一壺酒,在村裏東晃西晃。”
“兩個流民,竟如此大膽,驚擾郡守大人,還射傷大人的坐騎。丞相說得對,應該增加流民賦稅徭役,免得他們閑著鬧事,”女人在一旁道。
“馬,我的馬現在怎麼樣?”郡守想起自己心愛的馬。
“大人放心,幸好是木製箭鏃,傷得不深,馬叫了兩個時辰,已是筋疲力盡,正在馬廄吃食,”衙役回答道。
“罷了罷了,兩個頑劣少年,就不為難他們,通知雲開,罰五百銅珠,放人,”郡守朝衙役揮了揮手。
“可是大人,雲開前幾天去西邊打獵,還未回來。”
“那就去告訴那個羽人。”
郡衙後麵的暗房內,兩個少年坐在角落裏。暗房很小,裏麵沒有任何陳設,房間的一麵牆上,有一個一尺見方的窗戶,月光透過窗戶的鐵欄杆照進來,照亮少年蒼白疲倦的臉。
“肚子好餓,關我們一個下午,也不管飯,”鳴戈靠著牆嘟嚷道。
“你的箭法太差,傷了馬屁股又傷了郡守大人的屁股,那匹馬叫了整整一下午,郡守估計不會輕易放過我們,”雲熠道。
“你爹出門打獵,隻能等羽姑姑帶我們出去咯。”
“誒,元沐陽瘋了麼?竟然朝我們射箭,我留意過箭鏃,精鋼打造,還帶倒刺。”
“估計是被他爹打了一頓,心裏不平衡,找我們撒氣呢。”
兩人饑腸轆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最後兩人都安靜下來,一動不動地坐在牆角。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有衙役打開暗房的門,喊道:“可以出去了。”
少年跟隨衙役來到前廳,郡守正對一個白衣女子眉開眼笑,白衣女子身材嬌小,皮膚白嫩細膩,仿佛能滴出水來。一頭淺金色的長發瀑布般垂到腰際,隨著裙擺舞動。
“大人,小孩子玩鬧,請大人海涵,小女子這裏隻有三百銅珠,餘下的來日定當補上。”
“好說好說,寧姑娘遠來雲州,孤苦伶仃,實屬不易,這錢我看寧姑娘還是拿回去吧。”
白衣女子始終麵無表情,說話的聲音也不帶任何感情,她沒有去接郡守遞來的錢袋,而是轉身看著兩個少年,冰雕玉琢般的俏臉上,朱唇微啟:“走吧。”
郡守拿錢袋的手僵在那裏,他看著白衣女子和少年消失在門外,良久才道:“真是個冷美人啊。”
寧羽的屋子較為偏僻,四周有很多樹木,她是個喜歡安靜的女子,深居簡出,住在普通的木屋裏,屋前有一個用籬笆圍起來的院子。院子裏有兩棵梨樹,梨樹上掛著一串風鈴,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掛在那裏好些年,依舊閃耀金屬的光澤,梨樹下是一張石桌,春天的時候,寧羽就坐在滿樹梨花下,一坐就是一整天。這是鳴戈對羽姑姑的所有印記,充斥著他來到雲州的最初時光。
夜晚下的村莊靜得讓人窒息,一棟棟房屋像匍匐的猛獸,搖曳的燈火就像猛獸的眼睛,盯著黑夜裏行進的路人。三個人沿著雲河,走在滿地月光中,前麵不遠處就是寧羽的院落,有時候,鳴戈和雲熠也會住在那裏,不過他們更多的時候,是住在雲熠或者姚澈家裏。
“羽姑姑,對不起,”鳴戈覺得有些愧疚。
“沒有關係,”寧羽依然麵色如霜,淺金色長發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鳴戈還想說什麼,卻見寧羽抬頭望著天上一輪明月,輕聲道:“又是月圓之夜啊。”
然後寧羽突然回頭對身後兩個少年道:“這裏有危險,你們往回跑,不要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