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謠雖不曾大富大貴,卻被丁婆婆護得很好。
所以對於這位女土匪拿出鄉間村婦哭靈般邊哭邊訴邊罵的手段時,頗有些不能適應。
您這哭就哭唄,反正哭也不犯罪。這誰還沒有個傷心難過的時候啊!更何況她還遇上個江阿醜這樣的白吃糙漢子。蕭謠其實打心底還是很同情她的。
可問題是,大姐您就不能哭完再唱、或是唱完再哭麼?
身為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女土匪,難道就不怕在眾嘍囉們麵前損了威嚴,折了麵子?
其實蕭謠是真多慮了,她隻要往後頭瞧瞧就會知道,眾嘍囉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作為罪魁禍首,江阿醜先也愣了。他當年情傷後就離家赴京,這麼多年早忘了這鄉間的俚語風俗。
但是片刻過後,江阿醜的心裏就湧起一股強烈的熟悉感和親切感來。
那種滋味就好似喝到家鄉獨有的那種帶著土腥味的茶水,旁人聞了避之不及,嫌棄不已。
可對於江阿醜來,這種帶土的滋味恰是他生命中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就好似,
麵前的這個女人!
他是個男人,又怎能沒有一點兒男兒的尊嚴?
“你個殺千到的貨啊!”
江阿醜靜靜地聽著,若仔細看,就可見他臉上的茶葉沫子已經被泡發得舒展開來,此時正是最香醇最愉悅的時候。
好似就在這一瞬,關於家鄉,關於從前那些美好的不美好的,那些他原以為早忘卻的種種,皆被喚醒。
他想起了武舉過後,一蹦三尺地去找他的野菊花,卻正見她已被人蒙上了紅蓋頭推上了花轎子,敲敲打打送往了鄉紳家。
這一幕,就好似寒冬臘月一盆涼水澆了他個透心涼!
他失魂落魄著、他五迷三道地跟過去,翻了牆頭,躲了眾人暈暈乎乎來了後院。
在那裏,他看到了人比花嬌豔的野菊花,看到那個一鬢白發堪比他爹老的鄉紳,看到了那棵老梨花壓過了豔海棠
他眼睜睜看著那紅燭滴淚,看著那紅帳落下,看著野菊花黝黑細長的手扔在外頭,
晃動
後來,
後來他就抹了滿臉的淚,咬破了唇角,一嘴血腥味地起誓:他江醜醜勢必要混出一番作為,好讓勢利眼的黑菊花仰視自己!
誰知道,一入京城才發現有人頂了他的名字,誰讓他喝醉了酒行俠仗義(打架鬥毆)被關了兩日?
若不是遇到世子爺,江阿醜不知如今的自己當落魄成什麼樣子!
其實這都過去了!
是呀,這一切不都過去了麼?他也早就封存了這段不再想了!
該死的!
江阿醜摸了把臉,茶葉沫子此時也像是被浸染的濕噠噠般鼓漲得有些難看!
而賽鳳凰猶自哭得有滋有味,此時正到了父親好賭,眼看下頭就是她最傷心之處,卻聽一聲喝:
“別嚎了!”
大吼過後,江阿醜有些心虛。他忙忙掀了眼簾看過去—
咋回事?
居然,
靜寂無聲?
江阿醜不由又瞥一眼,卻不料一人當先而來,不容他拒絕,便一個健步衝過,一把抱住了他。
然後,
“冤家啊!”
哀嚎繼續!
“噗嗤!”
蕭謠忙捂住嘴巴,人家正憶當年道不盡相思淚,自己這樣不地道。
接過蕭傻傻遞來的杌子,又張口含著蕭傻傻剝好的一把瓜子兒,蕭謠衝著蕭傻傻明豔豔笑了笑,笑盈盈又看起來。
蕭傻傻立時就被那笑晃花了眼,片刻後才又美滋滋繼續剝瓜子遞茶水。
頭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