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溶受命監督湖州碼頭,在來之前已經惡補過湖州、嘉興、杭州三地的漕運近五年的狀況,今日來碼頭不是偶然,在以程嘯為典範的江南道各地官府普遍斂財成風的現狀下,漕運碼頭剝削工匠的事情並不鮮見。
湖州碼頭要肅清,則必須先刹一刹這風氣,一路走來他看到的情況卻不甚樂觀。
船塢都近碼頭或海灣,官辦船塢的工匠有工錢發放,但雜工的都屬服役,每日裏開工的約有上千人。
河岸上敲敲打打的,忙碌不堪,但仍有工頭挎著大刀從旁吆五喝六,在看到他們到來時更加聲勢奪人。
“回頭去查查湖州漕運司長官的背景。”他扭頭示意佟琪。
長纓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一定程度上顛覆了她過去對黎民百姓生活的認知。
蘇馨容一路上眉頭緊皺,不發一言,腳尖踮著,手掌虛掩在鼻前,走到半段耐不住鐵鏽的臭味,一把推開長纓,扶著一旁木料嘔吐起來。
好在徐瀾離得近,眼疾手快把長纓給扶住了,避免了栽向一旁的噩運。
“長纓,真是對不住,我昨夜偶感風寒,方才有些不適,沒撞到你吧?”
蘇馨容“誠懇”地看過來。
長纓撣撣衣袖,笑道:“撞到了。”
蘇馨容扯扯嘴角:“那真是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長纓微笑,“畢竟蘇將軍身子嬌弱,有目共睹。”
都當將軍了還人身子嬌弱?這不是侮辱人嘛。
蘇馨容臉色變了。
場下一時無聲。
徐瀾清著嗓子,招手讓人端了幾碗茶來:“了這老半日了,先喝點水潤潤喉。”
船塢裏隻有熬出來的大碗粗茶,但這不是講究的時候。
霍溶看了眼蘇馨容,又看了眼淡然拂袖的長纓,手撫著粗陶碗的邊緣,內心平靜無波。
蘇馨容接了茶,心裏沸騰得跟煮粥似的,一時間卻又無可奈何。
見霍溶正冷眼瞥沈長纓,又想起先前他不搭理她的模樣,遂笑道:“長纓你素日裏口無遮攔倒罷了,當著霍將軍的麵,你怎地也不收斂收斂?
“這裏可不是你從生活的北地,江南是風雅之鄉,向來是講究禮儀的,長纓你很應該多學學,別一到晚盡顧著搶功出風頭。
“霍將軍,您是嗎?”
蘇馨容無聲地笑起來,帶著勝利者的資態。
正晃著碗裏茶水的霍溶聞言瞅了她一眼,顯然不能忍受自己被拖下水:“蘇將軍這麼講究禮儀,為什麼不呆在內宅?”
蘇馨容怔住。
長纓旋即發出令她感到無比刺耳的笑聲來:“大約是蘇將軍一向都很稀罕熱臉貼冷屁股的滋味的緣故吧!”
蘇馨容忿而咬牙,沒等開口,長纓已眉頭一挑,抱著胳膊走開了。
霍溶臉色也不怎麼好看。冷屁股?她誰是冷屁股?
徐瀾呆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咳嗽著與蘇馨容道:“你不是不舒服嗎?先上去呆著吧。”
蘇馨容臉色更難看了點。
徐瀾也不再管她,朝河灘邊的長纓走過來。
長纓站在一副龍骨架下,打量著不遠處趕工的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