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兒,陪本宮去廂房歇歇吧。”安平隨口道。
端木緋乖巧地直點頭,她正攙著安平的右臂,把方才安平臉上的細微變化都看在了眼裏,連忙放空了腦袋,賣乖地說道:“殿下,我幫你抹藥酒,是我親手調配的。”
端木緋攙著安平跨出了大雄寶殿,不疾不徐地往廂房的方向去了,封炎乖乖地跟在兩人身後,就像是他們倆的小跟班一樣。
殿外的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地四散而去,隻等著下午的法事,大雄寶殿附近很快就變得空蕩蕩的。
今天的皇覺寺,人雖多,卻很是幽靜,無論是僧人,還是來參加法事的人皆是不敢喧嘩。
九月的天氣涼爽了不少,秋風徐徐拂來,樹葉沙沙作響,在這香煙繚繞的皇覺寺中更顯靜謐祥和。
端木緋也沒在廂房裏待多久,給安平和自己的膝蓋都抹了藥酒後,她就被安平打發了。
“阿炎,今日是重陽,應該登高望遠,距離午膳還要半個時辰呢,你幹脆帶緋兒去後寺的鶴影山走走吧……”
於是端木緋就乖乖地隨封炎一起出來了。
鶴影山是皇覺寺後寺一座假山,山頂還有一座鶴影亭,可以一覽寺中的風光。
端木緋知道封炎今天的心情肯定不會太好,因此特別的乖巧,當他們經過寺廟東北方的金鑲玉竹林時,一片竹葉被風吹到了封炎的肩上時,她就很殷勤地抬手替他拈下了這片竹葉……
封炎驀地停下了腳步,半垂眼簾,目光落在那片被端木緋拈在指尖的竹葉上。
端木緋忽然覺得指尖有些發燙,腦子一片空白,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竹葉最適合吹葉笛了。”
封炎動了動眉梢,似乎被挑起了興趣。
端木緋以指尖捋了捋那片竹葉,順勢避開了封炎過分明亮的目光。她把那片竹葉放在唇間,櫻唇輕抿著竹葉。
一陣悠揚清脆的葉笛聲自她唇間飄蕩而出,葉笛聲婉轉靈動,又帶著一絲淡淡的哀傷……與溫柔。
封炎眯眼看著她,眼神更柔和了。
這一曲葉笛,他已經是第三次聽到了。
第一次,是阿辭八歲時,父母過世後,她纏綿病榻數月都沒有出門,當他得知她進宮去見舞陽時,也急忙趕了去,遠遠地在禦花園裏聽到她吹著這首曲子,悲傷哀思,而又溫柔豁達;第二次,是前年重陽節在千楓山時;第三次則是現在。
這一次,她是吹給他聽的,他一人!
想著,封炎的眸子更亮了。
葉笛聲在兩邊竹葉搖曳的沙沙聲中悠然而止,周圍靜了下來,許久都沒有別的聲音。
端木緋見封炎不說話,心跳砰砰加快,抬頭看了看他,見他目光發直地盯著她手裏的那片竹葉,也去看那片平平無奇的竹葉,心想:莫非他也想吹?
這麼想著,端木緋就把手中的竹葉遞向了封炎。
這一下,輪到封炎傻了。蓁蓁這是讓他吹呢,還是讓他替她收著呢,亦或是……
“簌簌簌……”
忽然,一隻小巧的黑鳥展翅從左邊的竹林飛出,“嗖”地一下就衝進了右邊的竹林中,幾乎是彈指間,它就消失在碧綠繁茂的竹葉之間,隻餘下那竹葉還在簌簌地搖擺著,落下幾片零落的殘葉。
端木緋慢慢地眨了眨大眼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拍拍胸口道:“我還以為是我家小八呢。”
封炎抬手指了指右邊竹林後的假山道:“那就是鶴影山吧?”
從茂密的竹葉上方,隱約能看到一座涼亭自嶙峋的假山上探出尖尖的亭頂。
“就是那邊。”端木緋興致勃勃,連忙點頭道,“鶴影山裏藏著十鶴,我曾經繞著假山找了很久,才隻找到了九鶴,第十鶴還是祖父告訴我的……”說著,端木緋的眸子閃著一抹懷念。
封炎偶爾輕輕地應一聲,唯有他知道端木緋嘴裏的祖父是楚老太爺,也唯有他知道……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腰側的荷包,確信那片竹葉好生地被他收好了。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前走,不知不覺中,就穿過了竹林,來到了鶴影山的山腳下。
周圍一片幽靜無聲,什麼人都沒有,就仿佛突然間從喧囂的俗世進入一片世外桃源般,靜謐悠遠。
端木緋心裏咯噔一下,總覺得有種不妙的預感。
封炎第一個踩上了假山的石階,見端木緋停下,疑惑地轉身看著她,“蓁蓁?”
封炎還以為是第一階石階太高了,暗暗自責自己不夠貼心,連忙伸出了手,打算拉她一把。
端木緋隻能乖乖的伸出了手,提著裙裾上去了。
兩人沿著蜿蜒的石階往上走去,端木緋慢慢悠悠地跟在封炎身後,落後了四五步,不過這假山並不高,即便是她故意放慢速度,沒半盞茶功夫還是走到了山頂。
山頂的涼亭已經有了些年頭,曾經鮮豔的紅漆微微黯淡,唯有那高翹的簷角依舊線條流暢,宛如飛燕棲息其上。
涼亭中,已經有一個人等在了那裏。
如同端木緋所料。
對方先是看到了走在前麵的封炎,大步流星地自亭子中走出,對著封炎行禮道:“公子。”來人的聲音洪亮有力。
“袁統領。”封炎對著來人微微頷首。
端木緋不認識袁惟剛,但是在這京城中能被為稱為“統領”的屈指可數,對方又姓袁,想來就是神樞營統領袁惟剛了。
據說,袁惟剛那可是先衛國公耿海的親信;據說,耿海過世後,袁惟剛對新任的衛國公耿安晧還是忠心耿耿,鞠躬盡瘁……
這些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現在端木緋隻想微笑。
袁惟剛也看到了幾乎被封炎擋住的那道嬌小身影,挑了挑眉。
“蓁蓁,我們到亭子裏歇一會兒。”
封炎也不避諱袁惟剛,殷勤地招呼道。
端木緋除了笑,也隻能笑。
三人進了涼亭,各自坐下,氣氛有些詭異。
袁惟剛當然認識端木緋,畢竟這一位可是皇帝給公子賜婚的對象,端木家的四姑娘。
袁惟剛直愣愣地盯著端木緋,神情登時有些複雜,既有意外,又有一絲了然。
跟著,他看著端木緋的目光中就帶上了一抹鄭重,甚至是尊敬。
自己什麼也不知道。端木緋放空了腦袋,隻當自己不認識袁惟剛,更不知道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她抬眼看著亭子內頂色彩斑斕的壁畫,這裏是寺廟,壁畫上畫的當然與佛有關,畫的是釋迦牟尼佛為了救一隻鴿子而割肉飼鷹的故事,僅僅四幅畫把這個故事生動地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