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綠衣的冊妃儀式在大興元年三月初八隆重舉行。
這一夜,曦澤自然是要歇在綠影宮的。
彼時,夜沉如水,遣退眾宮人,放下金絲帷帳,這輕軟得猶如雲朵的楠木雕花床上便餘沈綠衣與曦澤二人和衣而臥。
沈綠衣望著帳頂,愣愣出神。
這內務府的奴才辦事真是利索,不過短短二十幾,便將這綠影宮打點地猶如一座蓬萊仙島,若不是還缺了那縷繚繞著的仙氣,自己倒真的以為自己進的不是人間而是蓬萊仙境。還有那滿後院的綠竹,竟仿佛是綠水居外的竹林原模原樣搬進來一般,自己竟沒有瞧出一絲差別。據是毀了好幾間屋子才騰出那樣大的地方來種綠竹的,真是十分不容易。就連這寢殿亦是十分用心,好似一間樂器收藏閣,箏、琴、簫、笛、琵琶、葫蘆絲……隻要是自己會的,見過的,想要的,無一不能在這寢殿內找到。
隻是,這樣會當差、會揣摩主子心意的奴才,到底是會飛黃騰達還是岌岌可危呢?
就在她兀自深思時,身側忽然傳來曦澤微微起伏的聲音:“這綠影宮,你可喜歡?若是覺得還缺什麼,盡管出來,這就叫內務府去添置,務必要使你滿意為止!”
他那萬年不變的鎮定此刻都到哪兒去了?
沈綠衣心中明白,“鎮定”的消失全都是因為一個名叫“尷尬”的東西。
嗬……如今自己已經是他正式的妃子了,他竟然還是覺得尷尬,這叫自己情何以堪?
他不愛的女人,這後宮多了去了,為什麼到了自己這裏偏偏就覺得尷尬?那嘉婉儀他不愛不是也寵得很好嗎?若是也像對著自己這般尷尬,隻怕嘉婉儀在中宮也囂張不起來!
可是……自己又沒有礙著他喜歡燕雲傾,何苦要用這難以深埋的“尷尬”刺痛自己那本就因痛苦而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心扉?
沈綠衣將這暗湧的思緒一一按下,再啟朱唇,已是看不出一絲破綻:“我很喜歡!不需要添置其他的東西,事物太多反而過於繁雜,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
“你喜歡,那就好!”他的聲音依然有著藏不住的微微起伏,“明兒個朕就好好賞賞內務府當差的!”
沈綠衣恨不得捂住自己這對敏銳的耳朵,這樣才能不用這樣刻骨地感受到他話語中遮不住的尷尬。
時間靜得沒有一絲聲響,殿內唯餘銅壺滴漏那整齊單調的音質。
窗外,一輪半彎的明月光輝熠熠,實在美得叫望見之人皆移不開眼,隻是這樣的良辰美景,終究是要辜負了。
這沉寂不知持續了多久,仿佛已經久到自己忘卻了為了及早入眠自己已經默默數到了第幾隻綿羊,是一千零八隻,還是一千一百二十八隻?
就在這時,曦澤忽然又道:“你喜歡綠色,今日為著冊封儀式,穿的是玫紅,不過,朕已經吩咐繡房內的繡娘替你趕繡了許多綠色衣衫,有青色的、淺碧色的、鵝黃綠的……你看看,還缺哪些?明日朕好叫繡娘一並裁剪了送來綠影宮!”
原來,他沒有入眠,隻是在想一個與自己交談的話題而已。
可是,不就是一個交談的由頭麼,真的需要思考這麼久麼?若是叫自己想,眨眼的功夫就能想到許多。這般艱難,又何苦留下,還不如留宿在承光殿,起碼也能睡個好覺。
“其實湖水藍、寶藍也是不錯的!”既然彼此皆無法入眠,總要想個法子打發這漫漫長夜,“關於我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向燕雲傾解釋?要不要我出麵……”
“不必了……”這一次他倒是回答得快,“綠兒,咱們能不能不要談有關雲傾的事?點別的好麼?”
“好!”沈綠衣勉力扯出一抹淡薄的笑容,好似在表揚自己答得也很快,“那就近來十分得寵的嘉婉儀吧!你近來十日裏有一半都點了她,她可歡喜得很呢,我在中宮每次瞧見她,她都是萬分得意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