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金苦笑。這些事情對他的心理衝擊極大,他是個正統的文人,講究齊家治國平天下···…可是眼下,這家裏一團亂,他實在無顏自稱一縣父母官。
若不是答應了……
他道:“我在任上,還能庇護你們一些。等展瑜回來,我就辭官。”
既然他都已經這麼說了,陸朝陽也不好再勸什麼了,隻道:“展瑜哥他,和你說了什麼?”
陸文金搖搖頭,道:“如你所想的那樣了,我雖在鄰縣為官,不過這兒多少也能照應一些。除此之外,我位卑言輕,也就說不上什麼話。今兒來找你,除了來你送東西,還有就是…···”
他頓了一頓,道:“陸大人……就是你那些伯父,最近京城正說要給他翻案。”
幾位皇子為了籠絡人心,紛紛撥亂反正。比如薑屠戶,比如陸朝陽那個倒黴的伯父。至於死了的人為什麼還要翻案——大抵是為了現在正在做禦醫的陸展瑜吧。
陸文金低聲道:“你是陸家唯一的遺孤,說起來倒也該進京麵聖的。但是展瑜和我都覺得,還是不要攪了你自己的清淨的好。你怎麼看?”
說著這話,他到也有些自嘲。若是從前,他再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說出這種話來。畢竟血親天倫,雖然陸朝陽從小被拋棄,但是既然身上流著陸家的血,那她就有義務去為陸家平反翻案,或者不惜一切代價鼓動現在有這個能力的陸展瑜去做這些事。
不過現在,陸文金的想法倒是發生了一些變化。尤其是在家人,親情觀上,有了不小的改變。
陸朝陽認真的想了想,才道:“陸家人都已經不在了,現在有人要提平反,自然會有人去操心這些事兒。我倒不想貿貿然的跑出去,免得給……”
免得給陸展瑜添麻煩。
陸文金長出了一口氣,然後點點頭,道:“我也覺得你該這樣。”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兩人倒是沉默了一會兒。陸文金道:“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個兒好好保重。”
陸朝陽點點頭,送了他出去。
陸文金頭也沒有回,走在前麵,連跟陸蘭英都沒有說上幾句話。
可是這幾步路,卻走得非常的沉,非常的重。
曾經他是從一個高處,低頭去看她的。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漸漸走在了他前麵。有許多事,他遵從孔孟之道,且頗不讚同她,總想去糾正她。可是她卻也識字的。走到現在,她的每一步都走的非常穩固,好像從來都沒有出過錯。可是他自己,倒慢慢地走得有些迷茫起來。
陸展瑜的網撒的非常大,幾乎在整個府城,都調動了他可以調動的關係,隻為了保證他妻兒的安全。現在不管別人怎麼想,陸文金都知道,陸展瑜終究是會回來接陸朝陽,他們一家三口總是要團聚的。
這個想法,他一早就有。隻是今日,在看到陸朝陽那在等待之中,猶自恬淡而平穩的麵容時,倒是更加確定了。
不知道為什麼,先前憐她苦等,如今,心裏倒有些發苦。
帶來的小廝殷勤的讓開了身,讓他上馬車。陸文金回頭看了一眼,看見站得遠遠的陸蘭英。
突然就想起來這兩個丫頭年少的時候,一個倨傲一個倔強,尤其是陸朝陽,不用問,他也知道,他給她的《論語》之類的書,她定是翻也沒有翻過。轉眼,倒是都成了大姑娘了。
那麼他倒是老了。
陸文金苦笑,咽下心頭那一口苦澀。罷了罷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看來是該擇日尋個姑娘,成家了。
馬車漸漸遠去了。
屋內,薑夫人喜滋滋的拆著陸文金帶來的包袱,笑道:“沒想到陸大人還真是有心,竟親自跑了一趟。這我要的東西,一件不離全都在這兒了。”
她還不知道陸文金打算辭官的消息,甚至還想著,等老薑可以平反,要好好提拔提拔這個年輕的後生。若是薑屠戶能夠官複原職,就是跟在他身邊做個文書,那也是六品,比這小縣令強多了。
陸朝陽隻是笑了笑,心裏卻總覺得,今日陸文金的表現有些奇怪。他親自來了這一趟,倒像是專門來傾訴的。難道還是為了來告訴她有人要給陸家平反的消息?
是了,是打算提醒她不要輕局妄動,免得給京城那邊添亂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