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就這麼不歡而散,洪寧襄卻沒有立刻回房,而是在逸仙莊四處閑逛起來。
這座莊院從外麵看銀裝素裹,覆蓋著冰雪,冷而空曠,然而屋子裏頭卻和外界相反,布置得溫暖舒適,讓人有家的感覺。
這一切都是梅秋的功勞,足見梅秋是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好女人,難怪石定峰那麼器重她。
其實她心裏清楚,若沒有遇到石定峰,或許她也會和梅秋一樣,過著這種居家的平凡日子。
早在當年師父用照夢鏡測驗她的道心時,就已經預示了她真正想要過的生活。
那個“相夫教子”的幻夢,就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渴望。
雖然前世的她從一個丫鬟變成一個女魔頭,聽上去她似乎是一個容易走極端的人,實際上,她骨子裏卻喜歡恬靜安寧的日子,她根本不喜殺戮,不喜世間一切陰暗殘忍的東西。
在前世,她原本是個平凡無奇、身份卑微的丫鬟,因為遇上了石定峰這麼優秀的男子,因為想要得到他對等的愛,為了配得上他,為了和他比肩,為了追上他的腳步,她主動請命來到魔界當奸細,為魔宗少主柳青冥賣命,又為了石定峰,背叛了柳青冥;
因為招惹了柳青冥,柳青冥也間接地成了害她入魔的凶手之一,而柳青冥因為想要彌補前世對她造成的傷害,在這一世複活了她,她為了還他的這份恩情,替他養大了魔子,做出了違背道、違背正道的事情。
若沒有遇上他們,或許她會獨自生活在某個安寧的地方,過著平凡恬淡的日子,就像梅秋一樣,守著一座宅院,安靜地修煉,無人打擾,悠然自得。
可上似乎故意安排了這場命中之劫,她避不開,逃不掉,除了竭盡全力在他二人之間周旋,解決因她造成的因果,別無他法。
轉念又想,自己因為這兩個男人,遭受了諸多的痛苦與仇恨,卻也因為他們,得到了家庭,得到了親情,甚至連前世缺失的愛情,在這一世也得到了彌補。
當年被柳青冥帶到逍遙修界複活時,她痛苦地不想活下去,如今卻感到慶幸,幸而活了下來,不然如何知曉前世入魔時的諸多真相,如何通過修仙洗白自己,為自己正名。
洪寧襄站在一間暖閣的長廊上,看著魔界淡藍色的幕,任由雪花簌簌飄進來,落在身上,那絲絲的冰涼侵入臉頰,令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色不早了,夫人。”
思緒紛雜之際,突然地,有腳步聲靠近。
洪寧襄轉身看到梅秋走了過來。
梅秋似是沐浴過,換了一身青色袍子,袖口精美的刺繡,顯得她手腕的皮膚潔白如玉,聽她話裏的意思是叫她早些回房麼?
洪寧襄朝她微微頷首,“梅姑娘日日操持這座莊子,今日又接待我們回來,想必累得不輕。魔界氣這麼冷,梅姑娘怎麼不早點歇息?”
梅秋走到她的身側,看著遠處,目光悠遠而沉靜,“此番能夠接待九爺回來,是我的福分。不管九爺去了哪裏,隻要九爺回到這裏,就有幹淨的床鋪睡,有熱飯吃,有熱水喝,讓九爺有個溫暖的家可以停靠,我就別無他想了,這也是如今的我唯一能為九爺做的事了。”
這種話不是應該身為妻子的給丈夫聽的?
這女人憑什麼身份出這樣的話來?
或者,難道她認為,她得了九爺的命令,打理著這座莊院,這裏就是九爺的家了?
難道真如她所猜想的,梅秋——不隻是石定峰的下屬,還是他的侍妾?
洪寧襄心裏驚濤駭浪,甚至未曾意識到自己完全打翻了醋壇子,可麵上她卻不願在這個女人麵前流露任何一絲的失態。
不管梅秋是不是九爺的侍妾,她都應該鎮定。
畢竟,石定峰到底是個男人,在她“隕落”的那些年,即使他耐不住寂寞,納了侍妾,也沒什麼大驚怪的。
她萬萬不能再像前世那樣,為了他的愛是否被別人分走,而患得患失,輕易失控。
“梅姑娘待九爺這般好,想必九爺待梅姑娘也不薄,在我不在九爺身邊的那些年,辛苦梅姑娘了。”她得淡定,心裏卻泛起一陣無言的苦澀。
“夫人客氣了。九爺曾經救過我的性命,若不是九爺的提攜,我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和他待我的恩情相比,我做的這些根本不算什麼。”
原來這女人和九爺之間還有一段她不知曉的過往?被人用以身相許的方式來還救命的恩情,石定峰還真是豔福不淺啊。
“梅姑娘謙虛了,你若沒有幾分真本事,隻憑著救命之恩的牽絆,怕是沒那麼容易得到九爺的器重。”這一點她倒是憑著對石定峰的了解,無比的清楚。石定峰何其精明,她不相信,他會把公事和恩情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