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現在眼前的煙霧實在詭異,不知又是什麼術。
五一隻手攔在花夕顏麵前,綠眸望著那團綠煙,竟是在眼底忽閃過一抹狡黠。
那煙霧的人臉,本是笑到有三分得意的顏色,見此收了收,沉吟:“流民?上回見過。可是這流民居然可以進宮當侍衛?”
不血脈高貴的東陵,在他們大宛,流民同樣是被拒之千裏的。不知其來曆,用到手裏到底內心哪兒不踏實。
“五。”花夕顏讓五讓開一些。既然對方這話都到這兒了,想在這兒繼續抓她,也不大現實,大可不必過於防範。
“娘娘。”五收了手,可能在打量評估完對方後,是一樣想法。
花夕顏走前半步,與煙霧人臉平視,走近些瞧,隻見這煙霧是煙霧,其實更有點像是水麵的鏡子,所以那個人臉,有點像是通過某個術,將影像從遠距離反射到煙霧上。照這樣推斷,這煙霧是那大宛被堪稱活物寶物的聖水沒錯了。
對方見她一動不動看著自己,臉上有些不自在,因為她那目光冰涼如水,看著人,能讓人背後莫名地爬上陣冷汗。
“大祭司?”秀美的唇角勾出一個弧度,像是有了結論。
對方神情一凝,冷笑:“娘娘不要忘了丫鬟還在我手裏。除非娘娘真是冷血心腸,以為這下人一條命也不算啥。”
“是啊,隻不過是個丫鬟,本宮何須為了她冒上生命危險搭救?”
“隻因娘娘不是冷血心腸。”
“怎能見得?”
花夕顏微勾的唇角,悠然自若。
對方見此表情,神色又嚴了幾分:“廢話本官也不與娘娘多了。到明日午時,若本官見不到娘娘,娘娘等著收丫鬟這條命吧。沒了這個丫鬟,本官不見得有損失,娘娘自己衡量。”
花夕顏臉上一點聲色都不動。
對方的口吻在等了會兒,不禁露出了些急躁:“娘娘若是聰明,不會將這事告訴聖上或他人,否則被本官發現,那丫鬟的命照樣由本官收了。”
完這話,對方不再二話,果斷鳴金收兵。
秀眸裏的眸光微閃。倒是個聰明的人,知道再和她話難保被她套出話來。雖然她已經大致套出對方的身份來了。
五在那團綠煙消失後,立馬蓋緊瓶口,回頭,見著她已是坐回椅子裏,一幅沉思狀。
“要不,娘娘——”五道,“我們先把這聖水處理了。”
“怎麼處理?”花夕顏問。
五愣眨了下眼珠,答不上來。
若真是能簡單處理掉的東西,還能叫大宛的聖水?
恐怕這看不出正邪的妖物,燒不動,更是刀槍不入,做法的話,此物如此詭秘,為大宛的神物,又怎能讓外界知道了如何對付它。
五骨碌轉了下眼珠子,:“娘娘,要不,讓綠翠為娘娘——”
花夕顏冷哼一聲:“以為本宮是廢物嗎?”
連個丫鬟的命都保不回來。以後,有什麼人願意追隨她?跟隨她的人的命隻有在必要的時候獻出來,但絕對不是這樣的犧牲,一點價值都沒有,還顯得她這個主子很無能。
五笑:“這樣娘娘的軟肋是握在那人手裏了。”
花夕顏橫他一個白目:“你這倒是合著對方欺負本宮?”
“臣不敢。”五笑嘻嘻地鞠個躬。
這子的貧嘴功夫,堪稱一流了。花夕顏沒時間和他繼續耍嘴皮子,隻問最緊要的:“他剛才了本官,應該是大宛國的大祭司了。可是,這大祭司不是守護聖水的嗎?離開了大宛國,國王能同意嗎?”
五囁嚅了聲:“臣不清楚。臣雖然在大宛呆過,但是,很多東西止於道聽途,不是很可信。”
不管如何,這男人極有可能是大宛國的大祭司。花夕顏又問:“你知道大宛的祭司叫什麼名嗎?”
“大祭司一般,都是出自同一個宗室,這個宗室的人血緣特別,能和聖水心靈溝通,於是冠了一個叫於水的姓氏。如今在位上的大祭司,據臣前幾年在大宛所了解到的,叫於水奎。也不知後來有沒有更替人選。像娘娘剛才所見的,這男人能操縱聖水。這絕對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很有可能是大宛的大祭司於水奎。”
“也就是,哪怕大宛的皇室都不一定能辦到。”
“有人是這樣,但如果不能,臣是想不明白,這大宛皇室怎麼能淩駕於這個宗室之上。”
按理,這聖水的妖物是寶物,甚至能號稱無所不能。得聖水者,比起大宛皇室優勢在那兒,卻願意臣服於大宛皇室,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兒。而且,這大祭司找她,不惜抓了她手裏的丫鬟要挾她,究竟是要和她談什麼。一切都值得推究。
花夕顏就此敲定:“明日本宮會一會他,看他究竟打什麼主意。”
“娘娘?”五麵露驚恐。
她這一去,又是對方精心設置的地方,去到那兒,豈不是變成任人屠宰的羔羊,束手就擒。
橫了他一目:“本宮有那麼容易被人抓嗎?別忘了,你第一次遇到本宮時,是什麼狀況。”
五神情肅顏,回想到那時候在林子中,想抓她的那個胡妖孽,費盡心思搞偷襲,照樣敗退無疑。
她,絕對不是普通人,而且是,能讓百鳥朝鳳的女人。
在房間著悄悄話的兩人,突然聽見外頭燈火光明。柳姑姑急匆匆走進來報信,是禦駕到了。
五回宮中通報,到他接到消息,趕到這兒來,是差不多這個時辰。
花夕顏琢磨了是後,整理下衣物,走出去迎接聖駕。
禦駕是連夜,趁著夜色趕來,想必突然聽見念慈暴斃的消息,龍顏十分震驚。
轎子抬進行宮內,一群人伏拜在地。花夕顏走出廂房時,正好見他從皇轎上下來。迎上前,福身:“臣妾見過聖上。”
“槿汐勞累了。”他伸出手,執住她的手。
不知是不是夜的關係,從他指尖傳過來一道冰涼。
花夕顏的手就此被他握著,低頭,:“臣妾有負皇命,沒能挽留到念慈師父。”
“她這一去,是有些出乎朕的意料。這也是朕為何匆忙趕來的原因。”淡淡的龍威,像是夜色的冰涼,讓人聽不出底下有多少情緒。
隻是個太皇太後,雖是他的皇祖母,然而在他未出生時已是離宮,可以,祖孫倆基本沒有見過麵,實在談不上太多的感情。存下的,隻能是念慈去世之前,為他的朝廷,為他的帝位做出的一絲努力,讓他心存謝意,而不是對胡氏那般恩斷義絕。
“念慈師父的喪事不能對外發布。”他捉緊她的手指尖,。
她點頭:“一切聽從聖上安排。”
“但是,即便她削發為尼,不問世事,終究是朕的皇祖母,朝廷的太皇太後。朕,不能讓她屍骨遺落他處。明日,即命人將棺木抬進雲嶺。高祖對幾個發妻感情都是很深。留了個位置給發妻以便日後夫妻能永遠在一起。”
所以,念慈死後的去處,是不用他們多想的。高祖都安排好了。
本是想去看下另外一位皇祖母的情況,但是,聽陳氏還在睡,黎子墨打消了探視的念頭,隻拉著她的手,走進大堂裏坐坐。
柳姑姑帶人端上兩碗滋陰清火湯,給他們兩人享用。
指尖捏著勺子在碗裏舀了下,雲眉微低,黎子墨道:“槿汐在念慈師父去世之前,是不是在其床前?”
知道他定是要問這個問題的。但是,念慈的那句話,她都想不明白什麼意思。
低眉垂眼,答:“臣妾剛踏進行宮,聽禦醫念慈師父病危,馬上前去探視。念慈師父抓住臣妾的手,是想對臣妾些什麼。可惜,話沒。一口痰堵在了她喉管。接著,臣妾沒來得及叫來禦醫,念慈師父閉上了眼睛。”
她話的時候,他側目仔細地聆聽。聽完,輕輕舀著碗裏的湯,並未再續這個話題。
一陣沉寂之後,花夕顏道:“聖上今夜都到這兒了。回去怕是更晚了,不如在這兒歇息一宿。”
“嗯。”
聽到他這句答應,她立馬讓人準備房間。
將湯碗擱在案上,他道:“朕想再去看念慈師父最後一眼。”
因此,她陪著他,往放有念慈棺木的房間走去。
棺蓋移開,加入東陵皇室神籍的念慈,與常人百姓死後不同,麵容身體保持死前的模樣,不會腐朽,長達一千年。
雲眉下的墨眸,長久地落在念慈的顏上,目光悠長,不知是從這張臉望到了何處。
她站在他身邊,隻聽他輕聲:高祖去世那會兒,他未出世。也不知高祖長什麼樣。隻知道有個皇爺爺,很是厲害,娶了三個發妻。先帝那會兒,臨死則不忘警告朕,要時時警惕朕的親生母後。如今看來,高祖是有福之人,有個發妻,到死之前,對朝廷,對東陵的江山,念念不忘本職。
與他隨行的官員之中,是有負責擬稿記錄的尚書,聽皇帝站在太皇太後的棺木前話,可能是要作為悼念太皇太後的悼詞,連忙用筆記下。
墨眸,往那奮筆疾書的某官臉上涼涼地掃了一目:“朕有讓你寫東西嗎?”
知道了自己多此一舉的那官員,立馬將寫了幾乎一半的紙放在蠟燭上燒,燒到一幹二淨。
花夕顏站在他旁邊,清楚他對念慈的這些話,至少有一半,是故意給她聽的。要的,正是希望她有念慈這種精神,一心一意為朝廷辦事,效忠到死。
隻要她能做到,他願意與高祖一樣,對她無論生前死後,都是最好的待遇。
花夕顏以為,明誓還不如多做。子疑心永遠是不可能因一兩句話消除的。但是,做了什麼東西,子看著,心裏自有分明。
看完念慈,棺木蓋上。為了趕著淩晨之前抬進雲嶺,不被百官和百姓察覺。黎子墨急令,令奕風帶一隊護衛,護送棺木,手持他的諭旨,即刻出發往雲嶺。
奕風等人聽令。八個人抬著棺木上車。
花夕顏才知道他早已有備而來,靈車都已是準備好了。再回頭看他身穿的龍袍,為一身素白,連通常上麵繡有的鎏金九龍都不見到個影子。她自己今夜換的,也是身白衣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