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屬下沒看到糧車渡過黃淳水。據屬下的同伴打探,黃淳水對岸不遠處,隱約還有一座小小的營盤!應,應該就是莽軍的臨時糧倉!”
“那就對了!”劉秀笑了笑,輕輕點頭,“甄阜隻想著破釜沉舟,激勵士氣,卻沒真的打算長時間餓肚子。因此,糧倉隻能放在黃淳水對岸,隨時都可以為他提供補給!”
“這便是嚴某剛才所說的破敵之機!”嚴光撫掌,在旁邊高聲補充,“隻要我軍派出一支奇兵,半夜繞到上遊去,先偷偷渡過沘水,然後再偷偷渡過潢淳水,於黎明之時,一把火燒了他們的糧草輜重,那些宛城兵本就軍心不穩,一見後方火起,哪裏還有迎戰之心?莫說他們隻有十萬,便是二十萬,三十萬,也隻能是學了項羽的皮毛,卻落得個章邯的下場!”
“這——”?眾將跟不上他們兩個的思路,遲疑了好一陣兒,才哈哈大笑,“妙,甚妙。他要破釜沉舟,咱們就幫他破得徹底一些,連糧食也燒掉。哈哈哈,哈哈哈哈,最後餓得頭暈眼花,看老賊麾下那些官兵如何跟咱們拚命!”
“妙,甚妙!文叔,子陵,你們兩個不愧為太學出來的英才,比那狗屁甄髓,梁方,可是強出百倍!”
“渡河,派奇兵渡河。咱們今天先不忙跟甄阜交戰,先晾他一晚上。等明天燒了他的軍糧,再趁機打他個痛快!”
“對,先晾他一晚上!然後……”
“此話說起來容易!”王鳳聽得大急,連忙高聲反駁,“可眼下是寒冬臘月,我等手中又沒渡船。徒手遊過兩條河流,即便不活活凍死,也會凍得渾身發僵,哪裏還有力氣去燒別人的軍糧?”
“棲梧兄莫急,辦法總是想出來的,而不想,就永遠不會有。”?劉秀不屑地橫了一眼,大聲回應,“棘陽之戰,失去家人者數以千計,這些士卒,為了報仇,皆可奮不顧身!而且,正如我等先前所說,沘水,淳黃水,都在枯水期,河麵遠比平時窄。弟兄們先吃飽喝足,渡水時,再隨身帶些酒漿,就可支撐過去。此外,胡人有個法子,將牛皮或者羊皮縫在一起,中間吹氣,便可以做成筏子。綁在身上渡河,能令弟兄們體力節省大半!”
“文叔真是智勇雙全,王某佩服!”王常聽得心頭火熱,拱起手,大聲讚歎。
“文叔,見了你,臧某才知道自己先前乃是井底之蛙!”?下江軍臧宮也對劉秀心服口服,策馬上前,笑著拱手。
”文叔,真有你的!“
“連胡人的招數都懂,文叔……”?其他將領,再也不受王鳳的影響,紛紛圍攏上前,笑著向劉秀表示欽佩。劉秀聽了,卻又淡定一笑,拱起手,大聲補充道:“諸位兄長過獎了,劉某隻是懂得些軍略的皮毛而已。能否順利實施,卻還需要有幾個豁得出性命的將領,與劉某一道……”
“我去!”話音未落,耳畔已經傳了了一聲大喝。眾人轉臉望去,正是劉秀的二姐夫的鄧晨鄧偉卿。隻見此人瘦得形銷骨立,雙目當中,卻有兩團野火滾動。仿佛隨時隨地,整個人都會炸裂開來,跟敢於阻擋他的家夥同歸於盡。
“我跟叔父一起去!”?鄧奉策馬上前,與鄧晨並肩而立。
“我們也去!”
“還有我!”?朱佑、馬三娘迅速向鄧奉靠近,主動請纓。
“這……?也罷,文叔,士載,仲先還有三娘,你們幾個,就一起陪著偉卿去!無論成敗,都務必要一起活著回來!”?劉縯本不願意讓劉秀去冒險,然而,看到鄧晨那活骷髏的模樣,心中立刻想起了蒙難的二妹和幾個侄女,咬了咬牙,用力點頭!
“遵命!”?五人抱拳行禮,然後立刻下去準備。不多時,就點起了八百粗通水性的勇士,帶著臨時用牛羊皮縫成的筏子,悄然策馬離開的大軍,借助暮色的掩護,向南而去。
臘月三十兒的夜,來得很早。
天,很快就黑了,伸手不見五指。劉秀和鄧晨等人悄然來到河畔,耳畔隻能聽見水聲陣陣。舉目望去,視野裏,卻是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河水的寬窄,更看不到對岸在何處。
回轉頭,則看見數百雙發紅的眼睛。每一雙,都寫滿了刻骨的仇恨和無盡地哀傷。
猛然從身上取下酒囊,信手拔掉塞子,他笑了笑,迅速將酒囊舉過頭頂,“眾位兄弟,請!”
“請!”八百死士低聲回應,昂起頭,將酒囊內的烈酒一飲而盡。
隨即,大夥跳下戰馬,吹滿皮筏,牽著坐騎緩緩走向漆黑的河麵。任身邊的水聲再大,耳畔的寒風再急,都堅決不再回頭。
注1:河流名,亦名泌水,源出河南泌陽縣東白雲山,西南流經縣南,又西南流經沘源縣(即今唐河縣)北,會北來之趙河,名曰唐河,又西南流經新野,至湖北襄陽縣入於白河。
注2:淯水發源於河南省南召縣境內,流經南召縣、南陽市區(古宛城)、新野縣、湖北省襄陽市襄州區,在襄州區與唐河交彙,稱唐白河。所以沘水和淯水,應該都是唐白河的支流。譚其鑲先生的中國古代地圖集上(西漢,東漢卷),能看到淯水,但沘水的標記則很不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