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能讓劉秀稍稍心煩的,隻有兩件事。第一是自己名義上的正妻,蕭王妃郭聖通,屢次派人送信過來,催促他回邯鄲相聚。
莫說陰麗華已經在鄧奉的護送下,有驚無險地來到了河北。即便沒有陰麗華在身邊,劉秀也不想跟郭聖通那種精力旺盛的小姑娘朝夕相對。新婚之夜,他喝得酩酊大醉,一廂情願地將郭聖通當成了馬三娘的影子。然而,短暫的自我欺騙過後,他卻終於明白了一件事,郭聖通就是郭聖通,永遠不是馬三娘。所謂浴火重生,不過是當年揚雄為了緩解師父的病情,所編造的一個善意的謊言罷了。
經曆了這麼多風雨之後,劉秀甚至隱約感覺到,師父在去世前的那幾年裏,其實早就發現了,三姐根本不是他的女兒。隻是,隻是,老人家卻不想麵對冷酷的現實,寧願活在虛幻當中而已。
劉秀還年青,還做不到像師父晚年時那樣,把虛幻當做現實。所以,他隱約竟有些畏懼,去麵對郭聖通的熱情。更不消說,在跟陰麗華重逢這幾個月裏,後者已懷上了他的骨肉。以郭聖通的強勢,他真的不敢想象,陰麗華跟著自己回到邯鄲之後,二人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情。
另一個讓劉秀心煩的事情,則是究竟何時揮師渡河南下。若是早了,自己跟劉玄拚個兩敗俱傷,肯定會白白便宜了赤眉軍。若是晚了,萬一劉玄這個軟骨頭支持不住,直接選擇了向赤眉投降,自己即將麵臨形勢,將更加嚴酷。
畢竟如今的赤眉軍,堪比當年剛剛起事的舂陵兵,那樊崇跟自己的大哥劉縯當年比起來,也不遑多讓。至於現在還在名義上坐擁天下的劉玄,已經跟當年昆陽大戰之後的王莽,沒有太大區別了!
“主公,今天好生悠閑!”?朱佑沿著台階快步走上,圓圓的臉上,滿是春光。“不認真讀書,當心被先生打板子!”
擊殺了孫登和謝躬之後,朱佑的心境,明顯改善了許多。眼睛裏的仇恨一天天變淡,言談舉止,也恢複了早年的幽默與詼諧。
“先生何在?!”?劉秀笑著站起來,用同樣的語言大聲回應。“近日讀書,正有許多不解之處,需要向先生求教!”
“先生昨夜被師母罰跪,站不起來了,站不起來了也!”?朱佑搖搖頭,放聲大笑。聲音震得門外的桃花,如飄雪般簌簌而落。
劉秀被逗得哈哈大笑,許久之後,才擦了擦眼睛,正色問道:“仲先,你今日來這裏所為何事?莫非南岸那邊,又有異常動靜?”
“動靜沒有,但今天有個名叫強華的書生,求見於我,向我獻上了一個有趣的東西!”?朱佑收起笑容,從拎在手裏的牛皮袋子中,掏出了一卷看上去非常古舊的書簡,緩緩擺放在了書案上。“說是來自上古,名為《赤伏符》,與河圖洛書同代,嗬嗬,你快來鑒賞鑒賞!”
“上古?”?劉秀敏銳聽出了朱佑話語裏的不屑味道,沉吟一聲,信手打開了書簡。
有股黴味,撲鼻而至。緊跟著,幾排蹩腳的秦篆,映入他的眼底:劉秀發兵捕不道,四夷雲集龍鬭野,四七之際火為主,六九之間水龍吟……